动荡厅里的改革方案很快下来了。林场变成了护林队，一部分人留下作为护林人员，林业厅成立了一个服务公司，厅里减编人员和林场分流人员，一起去了林业厅的服务公司，李满全任公司总经理。

    在这之前，在崔主任安排下，他见了一次厅长。这次见面是崔主任请客，安排在一家饭店里，厅长热情地和两人握了手，坐下来吃饭。他告诉两人自己改革调整机构完成后，就退休了。崔主任仍留在机关，在党委办公室当主任，这个位置崔主任知道很重要，论职务在机关属于中层干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看起来没有实权，但处处又缺一不可。

    厅长又说：满全担任服务公司总经理。说到这补充道：机关现在不好安置，这次改革，撤销了两个处室。服务公司也不错了，仍是事业单位，权力却很活泛，主要工作就是为机关服务。

    这两人结果，算是厅长退休前努力争取来的。那天两人陪着厅长聊了许多，很晚了才从饭店里离开。

    李满全要为厅长叫车，厅长摆手制止了。厅长说：路不远走一走吧。两人就陪着厅长向家的方向走去。

    厅长走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地陪着厅长，厅长花杂的头发被风吹起，厅长就说：要学会适应退休后的生活，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了。厅长大步流星地走着。走到厅长家门口，他回过身冲两人道：我这两天就要办退休手续了，你们有空常来玩。

    两人热情地答应了，挥手和厅长告别。厅长向楼门走去时，腰明显地弯了下来。

    服务公司搭班子时，李满全想保住马香香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可机关分流过来一位副处长，公司不是李满全一个人说了算，还配有书记，副总经理等，研究来商量去，马香香只能担任了办公室副主任。

    厅机关这次改革，马香香的爱人被宣布病退了，是马香香代爱人去厅里办理了退休手续。她怕这一消息影响到爱人的病情，并没有告诉他。

    马香香爱人许科长的病情很不稳定，住一阵子医院出来，在家呆一阵子，病又严重了。

    爱人的病折腾得马香香非常憔悴，身心俱疲。

    服务公司办公地点离家属院不远，只有三站地，以前是林业厅的库房，现在改成了服务公司所在地。马香香在爱人住院时，她都能按时上班，爱人一出院，她得看孩子一样照看爱人。马香香上班就不很准时，初一十五地就那么上。

    服务公司都是机关分流下来的干部，林场那些老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留在原场参加了护林队。她就感到了危机。有一天下班后，她找到了李满全，一见李满全她就哭了。他只能安慰道：你爱人的病一定会好的，你放宽心，别着急上火。

    马香香就说：他的病就那样了，我也不指望他有多好了，我担心我这么上班，公司领导对我有意见。

    李满全点支烟：你的情况我和公司领导都通了气。你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你爱人都退休了，怎么说也不能让你也失去工作吧。

    李满全的话给了马香香很大的安慰，她三番四谢地走了。

    服务公司的业务很复杂，在公司临街有个商店专卖各种山货。只要山上产的，这里都有，还有一部分人的工作是要保障厅机关及家属院的物业工作。

    工作压力不大，但事无巨细，大小事情都很繁杂。李满全从场长到服务公司虽然都是一把手，在林场时，他是场长，天高皇帝远，什么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现在在领导眼皮底下工作，哪个工作没到位，领导就不高兴。经常有机关领导打来电话，在电话里没好气地指责他：机关二楼卫生间堵了，已经报修两天了，为什么还不派人来修？他就马上灭火，急三火四地派人去修。又有人打电话：办公室的玻璃坏了。也得去换玻璃。

    机关这些工作以前是有后勤处分管，这次改革，把后勤处的业务都放到了服务公司。李满全很不适应，在别人看来他是个总经理，他自己知道就是机关跑腿的人。

    过年过节的，还要给机关的干部准备各种山货，装到礼盒里，送到机关，算作机关干部的福利。

    时间久了，李满全发现服务公司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随时能够接触到领导。机关的人从厅长到机关干部，家里总会有事，都需要服务公司来处理。怎么处理，这就是门学问。

    以前，他隔三差五地会派人去给领导家送些山货，这些人都是副厅以上干部。后来，他在这些副厅以上干部中间划分了几个档次，厅长、书记是一个档次，副厅长是一个档次，享受副厅待遇，但没有实权的又是一个档次。

    他从送山货，变成了每周送蔬菜，鸡鸭鱼，这些都是从市场批发来的。他让人把每份东西都用礼盒装好，他挑选下班时间，挨家挨户地送。厅长和书记在一个楼上住。他总会准备一些更丰富的礼品送上去，不仅蔬菜，肉类，包括大米，白面和各种油类。

    他敲开门，一件件把东西让人搬进屋里。碰到厅长或书记在家，他会走过去，弯下身子叫一声：领导好。把送来的礼品清单送过去。然后补上句：厅长，你看家里还缺啥，下次我帮你补上。

    厅长往往这时不会细看清单，大致地看一眼道：李总啊，不错呀，什么都不缺。他又会说上一句：领导有事你随时吩咐，我就是为领导服务的。

    领导有时会把他送到门口，拍一拍他的肩膀道：李总，辛苦了。

    他客气地告辞。

    在书记那也是如此。

    到那些副厅长家时，他也会照一个面，指挥着人把东西放下。冲这些副厅领导说：领导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指示，及时告诉我。

    这些领导有人拿出烟让他吸，有人倒茶让他喝。他摆摆手道：我就不打扰了，这时候送来是怕机关人看到，影响不好。领导知道这份心意就好。

    领导这时会追出门口，三番四谢。

    他对这些副厅级干部心里有个尺度，不能经常送，一个月一次，或者一个季度一次即可。但对厅长和书记每周都要保障，比如青菜，鸡鸭鱼之类的食品。遇到厅长和书记不在家时，他会和领导的夫人聊上两句，他会说：嫂子，这可是从农场订的。蔬菜没打过农药，也不用化肥，都是有机食品。鸡和鸭都是土鸡土鸭，放心吃。

    家属们往往都会很感激，拉着他的手说长道短一会儿，这时他从不急着走。背着手从屋里屋外地转了转。又说：阿姨，纱窗该换了，这都破了。明天我派人就来换。

    又听到一阵感激的话，这才转身离开。李满全明白，领导家属往往比领导更管用。夫人说他的好话，比自己做十件事还管用。他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是自己当首长公务员时练就出来的，他要进步，就要表现好。在领导眼前的表现比干多大的事都管用。这些年来的进步，他悟出了自己的心得。

    此时的李满全在新岗位上找到了乐趣，而且对工作乐此不疲，他喜欢为领导服务，服务好了，有一天就会有别人替自己服务。这是官场上的辩证法。这些年下来，他领悟到了这样的处世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