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回国了都不告诉我？”过分小心的话语撞击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上，折射回来的时候显得空洞了许多。我像个听话的随从似的站在苏浩洋的身后，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那个必要。”冰冷的回答，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思路瞬间被打乱了，一阵心慌，却不能被发现。“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房间……那个房间里住的不应该是你吗？”

    “是叶琳搞错了。”漆黑的窗玻璃上映出他冷峻的脸庞。不知道是窗外的寒气透过缝隙挤了进来，还是他的言语里自带着一种冰冷，我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我必须说更多的话来缓和气氛。

    “你知道他在这里？”我试探性地问他，目光直视着玻璃上他的影子，“你知道他回来的目的，所以你想瞒着我把事情解决，对吗？”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他不接我电话，假装对我冷漠无情，这一切就都有了解释。然而，我似乎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别太自以为是了。”他终于转过脸来，“别想着我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拯救你于困境之中！我不是救世主，不要以你的偶像剧思维来给我贴标签！”

    我站着不说话，他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苏浩洋，他的眼神中透着苍白而陌生的光，像是被魔化了的神。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但随即我又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对不起，”这三个字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我只是想说我妈妈已经醒了，伯杰医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感到抱歉，但你能不能不要继续对我好下去，我怕我会习惯，直到再也离不开你……”

    短暂的沉默，但随即他又笑了，笑得让人害怕。“伯杰医生？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郜筱柔，你能不能少给自己添一些主角光环，不然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栽跟头的都不知道！”

    我的脑海里都是他诡异的笑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真的不知道伯杰医生吗？”我还在怀疑，但他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思路又一次被打乱了，“苏浩洋，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自己之前伤了你的心，但我真的不想那样，你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我为什么要伤心？因为你不喜欢我？”好问题，问得连我都不敢确定答案，“郜筱柔，你真的觉得我苏浩洋会因为你而伤心吗？别自以为是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的话，甚至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苏浩洋让我好害怕。

    “对不起，”原来道歉可以这么容易，只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他道歉，“我不会再来打扰你，谢谢你之前为我所做的一切。”这听上去就像在做最后的道别，“我该走了，妈妈还在医院等着我。”我确实该走了，我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伯杰医生不是他请来的。

    可是为什么转身的瞬间竟有些失落，或许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更让我失落的是，苏浩洋就像换了一个人，我再也感受不到他传递过来的温暖，我大概要永远失去他了。

    “郜筱柔！”脚步被他牵住，他在背后叫我的声音似曾相识，“你之前就真的没有动过心吗？就算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不会有一点喜欢我吗？”

    “我……”我站着不动，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让我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我不可以回答他，我不想欺骗他，更不想欺骗我自己。

    苏浩洋没有等我的答案，直接跨步上前将我的身子整个的扭转过来。冰冷的唇贴到我的嘴上，像绝望撞击了冰山，下一秒又在我的嘴里融化成希望的火焰。他用他的霸道让我完全屈服于他，我竟不自觉地把眼睛闭上，任由他的鼻息在我脸上磨擦。

    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吻。初吻。竟然是给了他。

    “记住了吗？”他突然停下来，“如果你曾经喜欢过我，那么一切就用这个吻来结束；如果你从没对我动过心，你也要记住，你曾经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这句话听着就让人觉得很可恶，仿佛他跟流氓没有两样。

    “没什么，我们从此各自安好。”这是什么话，刚吻完就要分手吗？

    我用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乞求他向我解释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个吻吗？”他果然懂我，“就当作纪念好了，毕竟我们都还这么年轻，那代表不了什么。”混蛋！

    “苏浩洋，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显得异常冷静，“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

    “还能为了什么，厌烦了呗！怕你误会，所以直接讲清楚比较好，不管之前我们之间有什么纠缠，从今往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脑海里有成千上万个画面翻转，所有和苏浩洋有关的记忆似乎都在一瞬间化成了碎片。“是因为苏菲亚吗？”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结局已经定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原来偶像剧里演的失恋都是真的，胸口真的会痛，即使我们不曾“恋”过。

    “可是你明明说过苏菲亚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出现你就像变了一个人，难道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大概是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

    “在爱情里，一切不都是那些真真假假吗？”有道理，“我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彼此陪伴度过了一段短暂的时光，现在到了分开的时候了。”又没有道理。

    “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这个问题。

    “这重要吗？你也没有喜欢过我！”似是而非的答案，却比明确的答案更让人心疼。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没有谈过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却接连被两个男人捉弄了感情，一个是我曾经喜欢的，另一个是曾经说喜欢我的。他们真不愧为好兄弟！我只恨我自己太单纯，到现在都只能被困在感情的怪圈里逃不出来。

    既然如此，我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地方。

    ******

    不知道为什么夜里的雨会下得如此大，我没有带伞，只好打车回医院，手机已经没电了，在酒店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一辆车路过。我性子急，索性想把外套脱下来当雨衣，淋一场雨应该还不至于生病。

    “没带伞吗？”我抬头，竟然是郜筱晨，“我要去旁边的便利店，或许……你可以在那边买把伞。”

    这不算是邀请，但最后我还是钻到了他的伞下。

    便利店里除了店员根本没有其他人，我和郜筱晨绕着货架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雨伞，问了才知道最后一把库存在刚刚被买走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在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雨停。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能在这里与他和平相处，或许是因为苏浩洋，或许是因为这场雨，这些都搅得我没有了与他计较的心情。

    “你来这里买什么？”我问他，问得很小心，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对我有戒心。

    “买一些零食。”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爸的胃不太好，过了半夜常需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胃病……是喝酒留下的后遗症吧。”我脱口而出，仿佛这些年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

    “之前动过一次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恨他吗？”

    我抬起头来。

    “你恨他吗？因为他抛弃了你和你妈妈。”

    我应该恨他吗？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如果我恨他，我是不是也应该恨你，恨你的母亲？恨就像爱一样，都会让人难受。”我不知道这个道理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是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你可以恨我，但绝不要恨他，他并没有错。”照他的意思，难不成错的是我？

    “他和我妈也曾经真心相爱过，不管你信不信，在遇到你妈之前，他们确实在一起过，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用他来提醒我这些，在我还不是很懂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初恋情人。

    “但是他们最终没有结局。因为家庭背景的差距，他们的婚事不被肯定，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离开我妈，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时候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我。”我开始有些按捺不住情绪，就像一个非常熟悉的故事突然被人讲倒了。

    “可是我妈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在他们分开的五年间，我妈早就当起了别人的情妇，那样的婚姻就算勉强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窗外的雨突然又大了起来，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嗓音，我假装他已经把故事讲完了。

    一点都不精彩，我在心里想，强忍着不去想象那些曾经被我误解的细节。这大概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