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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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一场架

    当萧轲再次醒来,阳光已照进窗户。他爬起来,便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锅热腾腾的海鲜粥,还有几味小菜。刚穿好鞋,小茹进来了,笑嘻嘻地捧着一盆热水,“小轲,昨晚睡得好吗?来姐姐帮你洗漱。”萧轲想起昨晚的事,仍觉得不太好意思,腼腆地接过小茹递来的毛巾,洗脸擦手。待二人吃完早餐,辰时已过,好在他们都没特别的事情要做,商量了一下,便到院子外面走走。

    出了院门往西走,穿过一片紫竹林,两人来到一个月季花园。花团锦簇、红黄相间,萧轲从没见过这么美、这么多的花,拉着小茹在花园里好好地赏玩了一番。玩得尽兴后,两人来到不远小山岗上的一处凉亭歇息。

    “小轲,姐姐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在这里吃着干果哈,我去去就回。记得别乱走哦。”她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龙眼干,捂着肚子快速下了山岗。

    正当萧轲哼着小茹教的那首“落雨大,水浸街”的童谣、吃着龙眼时,一只松鼠从亭子的棱角跳到围栏,张望着他身旁的龙眼。萧轲拿起一颗龙眼轻轻抛了过去,那松鼠一个急窜跳到了亭子外的一颗柏树上。忽然,亭子下面传来几个孩子喊叫声,接着便有石子,从下面扔了上来,有的砸到那柏树,有的进了亭子。

    萧轲放下手中的龙眼爬到栏杆处,只见下面的小道上站着七八个同龄的小男孩,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他想叫那些男孩别用石头扔那松鼠,但话到嗓子,没敢喊出来。一个瘦小的男孩看到了他,喊了声“咦,那人是谁”,然后其他几个男孩都注意到了他,七口八舌地议论着。就在这时,那松鼠又从树上跳回凉亭,两个男孩立马将手里的石子扔了上来,刚巧其中一枚打到了萧轲的额头。萧轲一声哎哟,用手摸了下,发现起了个小包,那群孩子见状纷纷大笑了起来。

    萧轲刚想说点什么,一个悦耳的女童声传来过来,“你们怎么可以拿石头打人!”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身穿淡红衣裙的小女孩从花园角走了过来。

    那几个男孩看到是她,有的很不以为然,有的嚷道“臭阿岚,要你管”,有的指着她哈哈大笑,喧闹声更大了。那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对着一帮比她大的孩子,也不畏惧,叉着腰和他们争论着。忽然,一个和她争红了脸的胖男孩,吵急了,一把将小女孩推倒在地。

    萧轲见状,立马从围栏上跳了下来,往下面奔去。

    那女孩从地上爬起,满脸怒色冲了过去,挥着小拳头打那个胖男孩。其他的男孩则在一旁起哄,有的在嘲笑女孩,有的在挖苦那男孩,六七个声音乱哄哄的。那男孩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身子也比她大了小半圈,女孩哪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又被推倒在地。但女孩并不服输,也不哭泣,抓起一块泥土扔了过去,骂了两句“死肥仔”。

    那个胖男孩被同伴说了几句,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也被女孩惹毛了,抬起脚便要往女孩身上踢去。忽然身子被人猛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众人一看,原来是在亭子的那男孩,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胖男孩看到自己手皮被蹭破,而玩伴们又有些嘲弄的意思,唰地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向萧轲奔去。

    萧轲从凉亭下面奔下来,本是想劝架的,但远远地看到那胖男孩将女孩推倒后,还想踹她,他想也不想,冲过去推开那男孩。他刚想将那女孩拉起来,忽的后背被人打了一拳,接着屁股挨了一脚,一个踉跄跌倒在女孩身旁。

    “狗东西!你是哪里来的野种,竟敢打我!”那胖男孩走近,又在萧轲身上踢了两脚,然后趾高气扬地向同伴炫耀着。

    那女孩坐起来,抓了块泥土,扔到那男孩身上,骂道:“覃宏武,你不要脸!”

    那叫覃宏武的胖男孩,做了个挑衅的举动,喊道:“你才不要脸,你娘更不要脸,哈哈。”其他男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女孩听完一脸忿恨,站起来指着覃宏武骂道:“我不许你说我娘!快给我赔礼道歉!”

    覃宏武看到女孩的模样,更加得意了,大笑道:“道你妈的歉,你娘那些破事谁不知啊。你们娘俩都是扫把星,要不是大伯公护着,你们早就睡大街了。”

    女孩怒不可遏,握紧拳头便要上去跟那覃宏武算账。忽然,小手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被打的小男孩,只见他对着自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她身前,大声说道:“不要脸的是你,欺负女孩子,不算男子汉。”

    “哈哈,你个小不点,也知道什么是男子汉?来,我们干一架,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男子汉!”覃宏武一脸不屑地看着萧轲,洋洋自得。他比萧轲高壮,也自持学过武,还仗着他爹娘宠,完全没把萧轲看在眼里。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男孩是谁,但他是“宏”字辈的大哥,在覃家同龄人里,他没怕过谁。他见萧轲没有回应,以为对方怕了自己,继续得意道:“小杂种,这么怂,还来充当男子汉。哈哈,笑死人了。”

    虽然萧轲对胖男孩的行为很是愤怒,但其实他并不想打架,只是怕女孩再一次被欺负,所以拉住她并站到她前面。他从没打过架,之前跟海林那些玩伴,虽偶有争执,但大家都是“动口不动手”,而且没多久就和好了,小伙伴之间从没红过脸。但他并不怕打架,或者说并不怕眼前这个胖男孩,在他心里早就有揍这人的冲动了,可是从小萧氏夫妇就教育他做人要“斯文”。接触书生和老杨那一辈也是待人温和的,所以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打架不好。可眼前这个胖男孩着实有些可恶,面对他持续挑衅,萧轲昂首挺胸地喊了句:“打就打,谁怕谁!如果你输了,得跟这个妹妹道歉!”

    覃宏武哈哈大笑道:“哟哟哟,狗东西,等会可别哭!”

    其他那些男孩,胆小怕事的去劝覃宏武,不嫌事大且想看热闹的则趁机起哄。那女孩担心萧轲打不过,在他背后小声劝他不要打。

    萧轲回头对那女孩咧嘴一笑,站了出来。那覃宏武,拍了下身边的一个同伴,上前两步,对着萧轲的脸吹了口气。萧轲握紧拳头,踏步向前,一招“猛虎出山”打了出去。习武十多天,他只学了这一招,其他都是扎马步居多,而内功心法则还未起步。

    覃宏武想不到萧轲会武功,还没反应过来,肩胛便中了一拳。好在萧轲拳头的力道不大,更没有打架的经验,他打了一拳后,便后退了。覃宏武摸了下疼痛处,嘿嘿笑道:“狗东西,有两下子嘛。”其他男孩,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嚷道:“宏武,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早点认输,不然二伯娘又该心疼了。哈哈。”那女孩也未曾想到萧轲可以一击即中,看他的架势好像可以和覃宏武一战,在旁边鼓起了掌。

    覃宏武摆了个架势,一个急冲来到萧轲身旁,一记右勾拳打了出去。萧轲在覃宏武冲过来的时候,也跨马上前,还是那招“猛虎出山”。但覃宏武早有了防范,用左手将萧轲的拳势格挡开,右勾拳变了个方向,一拳打到萧轲的脸颊,接着顺势又踢了一脚萧轲的屁股。萧轲抵受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看着抚脸摸臀的萧轲,那些男孩子笑得更欢了,覃宏武更是一脸得意。那女孩想过去扶萧轲,被两个男孩拉住了。

    “服不服?现在谁是男子汉呀?”覃宏武坐在萧轲身上,钳住他双手,得意地问道。

    萧轲把头一歪,看着路边的一颗狗尾巴草,不屑道:“不服!有本事我们再打过!”

    覃宏武哈哈一笑,跳了起来,向萧轲做了个挑衅的动作。萧轲一咬牙,爬将起来,挥着双拳向覃宏武冲去。但覃宏武无论是力气、武技、还是经验都比萧轲优太多了,他避开了萧轲全无章法的两拳,直拳、弹腿全往萧轲身上招呼。萧轲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挥着小拳头还击,但打到覃宏武身上的几拳都不痛不痒。那女孩看到萧轲一直被挨打,一边死命挣脱那两个男孩的拉扯,一边大喊住手。

    “你服不服?如果认输,并承认我是男子汉,我就不打你。”覃宏武箍住萧轲,笑嘻嘻问道。

    萧轲哼了声,也不搭话,挣扎了几次都挣不脱,忽然灵光一闪,张嘴一口咬在张宏武的手腕上。覃宏武右手受疼,恼怒之下用左手一拳打在萧轲的鼻梁,一把将他推开。当看到手腕上带血的牙印后,狂骂了几句,上前朝着正在摸鼻血的萧轲狠狠地踹了一脚,萧轲再一次跌倒在地。这一脚正中玉堂穴,萧轲胸前忽然剧痛,接着感到有些窒息,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那些男孩看萧轲鼻青脸肿、鲜血直流,脸色痛苦地躺在地上,也怕出事,赶紧拉住还想继续暴打的覃宏武。那女孩得以挣脱,跑了过去,看着萧轲发白的面色也是一阵慌,转头对盯着那覃宏武狠狠骂道:“覃宏武,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大伯,你打死人了!”覃宏武看到萧轲那模样,也有些害怕,但嘴还是很强硬,“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咬我!”

    正在这时,两个青年男子用轻功奔了过来,一人扶起萧轲输起真气,另一人看着那覃宏武直摇头。“十三叔,十五叔”,那些男孩看到两人,纷纷叫了起来,但知道闯了祸,都把头埋得很低。尤其那覃宏武,对了眼那十五叔的眼神后,更是大气不敢出。女孩看到那十三叔正在帮萧轲疗伤,舒了口气。

    这两人原本是负责监视萧轲的,在不远的紫竹林里他们看到了这些小孩子的争执,但没有前来阻止。一方面以为只是小打小闹,另一方面他们想看看那书生在不在附近,所以把注意力放在了周边,没曾想这些小屁孩打得这么凶,一个不留神那小孩就被打成这样了。于是他们立马赶了过来,好在输入几段真气后,萧轲的脸色慢慢好转,他们也就放下心来。

    正厅大堂里,覃天华看了眼鼻青脸肿的萧轲,扫了眼那女孩,然后瞪着那几个男孩子,忍着怒气大声说道:“是那些先生布置的作业太少,还是你们练功偷懒!既然你们精力都这么旺盛,接下来三天厨房的干柴都由你们去劈。另外,每人禁足十天,抄一百遍覃家家训,抄不好我另罚!”他转了两圈后,来到那覃宏武身旁,冷冷地说了句“你就是这样当他们大哥?”接着对厅外喊了声“光义!”

    一个一直站在厅外的麻脸青年跑了进来,喊了声“二伯”,便将头埋低。覃天华哼了声,道:“你把你的好儿子带回去,好好管教,我不希望还有下次!”覃光义唯唯诺诺地点了几下头,拉着覃宏武出了大厅。

    当其他男孩也走后,覃天华看着那女孩发了会儿呆,然后摇了摇头。那女孩自从进到大厅后,便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十三”汇报打架的事情时,她也没争辩,只有当那几个男孩被覃天华要求向萧轲道歉时,她才抬头看了下。

    “淑芬,你也把阿岚带回去吧。”覃天华背着门口,淡淡说了句。一个身着素衣的清丽少妇,走了进来,对覃天华行了一礼,说了声“是,爹”,然后拉着那个叫阿岚的女孩慢慢离开了。

    当萧轲在想着他的文伯伯时,覃天华来到了他身边,微笑道:“你这小家伙,还学过武功啊。”萧轲点了点头,然后将老杨和书生督促他练武的事说了。覃天华和他又谈了几句后,让消失了半天的小茹将他带走了。

    众人散后,覃天华坐回太师椅,不由自主地继续着方才的回思,他想到了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三年前,他的大儿子覃光智和儿媳因一件琐事发生争执,儿媳一气之下带着孙女回了娘家。而后覃光智去福建将夫人哄好,但在回来的途中遭到不明身份的人伏击,覃光智为了掩护妻儿不幸身死,而妻子腹中的男胎也因此流产。覃光智原是覃家“光”字辈里天赋最好的,且能力强、人缘佳,本是下一任家主的最佳人选,老一辈也相信未来覃家会在他的带领下,恢复当年先祖的荣誉,但可惜英年早逝了,而凶手至今还没找到。

    这成了覃天华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横在他和儿媳、孙女之间的一道刺。当看到儿子的尸体时,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将儿子的死怪在儿媳的头上,然而每次看到她们又怎能不联想。儿子头七后,他动过让她们娘俩回福建的想法,但被他大哥覃天南劝住了。

    从那之后,他对儿媳和孙女一直是避见的态度,不管也不顾。另一方面,他二儿子覃光林至今未婚,所以他很久没有尝到天伦之乐了。而他觉得萧轲乖巧的模样,与覃光智小时候又有几分相似,所以他对这个小男孩的态度,比起家族里的那些后辈,还要亲昵一些。

    正当覃天华凝思时,覃光杰急匆匆地来到厅上。他看了眼身前这个近来表现还算不错的侄子,淡淡问了句“何事?”

    覃光杰低声道:“午时,在那羊圈附近的弟子回来禀告,那书生出现了。但当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人已不知所踪,而留守的那名弟子连同那个农夫均被人一刀杀死,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我查看了一下,应是天狼门的人所为。”

    覃天华道:“哦,这么说,那位书生现在可能落在天狼门手中了?”

    覃光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的,据那位回禀弟子所言,那书生骑着快马来的,似乎受了不小的伤。他们怕惊动了那书生,所以一人留守,一人回来……”

    覃天华摆了摆手,道:“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他们。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天狼门还跟我们玩‘黄雀在后’这一招。你加派人手,四散追踪,同时把书生的画像摹出来,让各地分舵的人密切注意。同时,也要盯紧那孩子,既是等那书生来访,也要谨防天狼门的来掳人。如果天狼门的人撬不开那人的嘴,这小孩就是很关键的点。”

    覃光杰正要领命而去,忽地又听到覃天华说道:“还有,无论如何,那孩子现在始终是我们覃家的客人,你吩咐小茹的事,她跟我交代了。光杰,不要心急,慢慢来。”

    覃光杰惭愧地笑了下,躬身走出了大厅。

    看着覃光杰离去的背影,覃天华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老三啊,你要是在,那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