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神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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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宦娘(上)

    傍晚过后,离奴才回来,他还带回来几样钗环,说是齐王和齐王妃的赏赐。

    原来,离奴去见齐王和齐王妃,向他们汇报裴玉娘的情况。

    齐王和齐王妃十分担忧,愁得吃不下饭。

    离奴见状,自告奋勇,下厨做了几样精致可口的菜肴。

    齐王和齐王妃吃得赞不绝口,他俩十分喜爱离奴,给了他赏赐。

    晚上,因为嘉儿没给他俩吩咐事情做,离奴和元曜就待在杂物间,打算铺床睡觉。

    离奴道:“那齐王确实人还不错。他的气息干净纯澈,跟书呆子你一样,是我们非人喜欢亲近的那种人。”

    元曜道:“齐王?对了,离奴老弟,你见过齐王世子了吗?小生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很强烈的怨气,让人不舒服,都溢出成黑雾了。”

    离奴道:“见过了。吃饭的时候,他来给齐王夫妇请安,爷在旁边伺侯,看了他一眼。他气息污浊,浑身戾气,不是个好人。”

    元曜道:“小生也觉得世子让人不舒服。离奴老弟,玉娘要怎样才能醒过来呢?她一直不醒,让人担心。”

    离奴道:“让她醒过来,很容易的。爷给她一点灵力,她就能醒了。”

    “啊?!”

    元曜站起身来,拉扯离奴,道:“那我们还在这儿铺什么床?离奴老弟,你快去外面施法,让玉娘醒过来!”

    离奴挣脱元曜的手,道:“让她睡着,是在保护她。她现在醒过来,只会再次让女鬼发狂,成为女鬼的攻击目标。还是先把女鬼收拾了,再让她醒。”

    元曜道:“那你要怎么收拾女鬼呢?”

    离奴愁道:“爷要收拾女鬼,易如反掌。就是爷的表妹,不让爷收拾,害得爷跑来王府当丫鬟,愁死了。”

    元曜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奴道:“不想告诉你。”

    元曜生气,道:“不告诉小生也无妨。小生今天已经见过了离奴老弟你的表妹,还和它说了话,明天小生再去找它,向它打听事情的原委。”

    离奴奇道:“书呆子,你见过爷的表妹了?爷回来时,还去找表妹聊了一会儿,劝她放弃她的想法,她没说见过你呀。”

    元曜道:“当然见过了。就是徐娘子养的小白猫呀。”

    离奴嘴角抽搐,吼道:“什么白猫黑猫,那不是爷的表妹!”

    “那白猫不是你的表妹吗?”

    元曜奇道。

    “不是!书呆子,你不要替爷胡乱认亲!”

    离奴气呼呼地蒙头睡下了。

    不一会儿,被子里便传来了离奴打呼噜的声音。

    离奴睡着了。

    元曜没有办法,虽然满心疑惑,满脑子想问的问题,也只好也在自己的寝具上和衣躺下,闭眼睡觉。

    如果白姬在的话,这件事情肯定很容易解决,他和离奴根本用不着跑来齐王府当丫鬟,还在大冬天的深夜,在冷兮兮的杂物间里睡觉。

    元曜一边思念白姬,一边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元曜似乎听见了有谁在急速敲门。

    “砰——砰砰——”

    元曜蓦地睁开了眼睛,却还似在梦中。

    “好冷啊……开门啊……求求你,开门啊……”

    “哇——哇哇———”

    女子悲婉凄绝的哭泣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元曜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心中十分疑惑。

    元曜转头四望,自己并不是睡在齐王府的杂物间,身边也没有离奴。

    元曜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是黑暗,没有尽头。

    黑暗中,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脸色惨白,黑发如云。她的脸十分诡异,一半妆容精致,眉目细心勾画,风情万种,脸颊贴着花钿,唇上胭脂如血。另一半却没有妆容,惨白如纸,憔悴枯槁,眼神如枯井一般死寂,浸透了怨恨和绝望。

    元曜十分害怕,他心想这是不是就是齐王府的女鬼?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元曜颤声道。

    那半面盛妆的女鬼逐渐向元曜飘近,她的头颅变得越来越大,以扭曲的角度张开了鲜艳的红唇,一口吞掉了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小书生。

    小书生跌入黑暗之中,又进入了一个梦境。

    元曜梦见了一户农舍。

    农舍十分简陋,柴扉微闭,坐落在一个小村庄里,周围田陌青青,溪水潺潺。

    农舍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杏花树,杏花树花开繁盛,如锦似霞。

    一名农家少女正站在杏花树下喂鸡鸭。

    少女荆钗布裙,衣饰简陋,布裙因为太旧已经洗得发白了,脚上的绣鞋也有多次补过的补丁。

    虽然衣饰简陋,但是少女却长得十分美丽。她明眸皓齿,芙蓉如面柳如眉,娇艳如满树盛放的粉红杏花。元曜觉得这少女看起来有些眼熟,看那五官轮廓,似乎就是刚才见到的半面盛妆的女鬼。

    少女正在杏花树下喂鸡鸭,一名锦衣华服,银鞍白马的青年公子正好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路过农舍。

    元曜仔细打量那华服公子,竟是李钰。

    李钰从柴扉外打马路过,隔着矮矮的篱笆看见少女,不由得勒住马鞍,回头看去。

    那少女也侧头望来。

    李钰被少女的美貌吸引,目光流连。

    少女见李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害羞,放下箩筐,走进屋里去了。

    少女也被李钰的锦衣华服和王孙排场吸引,虽然走进屋里去了,却又悄悄地打开一点窗户,从窗户的缝隙里偷偷地望他。

    李钰和少女四目相对。

    李钰的目光炙热。

    少女十分害羞,急忙关上了窗户。

    元曜心中纳闷,李钰和这少女是怎么回事呢?

    梦境又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清明时节,天阴多雨,李钰又一次路过简陋的农舍,这一次他只身一人,没有带仆从。

    李钰敲门,请求避雨。

    一位老翁出来开门,恭谨地把李钰让了进去。

    老翁是少女的父亲。

    老翁请李钰进屋落座,还吩咐少女烧水沏茶。

    少女端来茶水呈给李钰。

    李钰痴痴地望着少女。

    少女也回望了一眼李钰,害羞得低下了头。

    老翁道:“这是小女宦娘。”

    宦娘对着李钰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李钰久久地望着宦娘进入的内室。而宦娘进入内室后,也痴痴地隔着墙壁望着李钰的方向。

    雨停了,仆从也找来了,李钰便离开了宦娘家。

    李钰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说是感谢老翁让他避雨。

    然而,礼物之中,却并没有庄稼人需要的粮食器物,也不是实用的金银铜钱,而是一套绫罗绸缎做成的女衣,和一些一看就是贵族女眷使用的用料讲究,制作精良的胭脂水粉。

    老翁有些发愁,道:“我们家贫,需要钱粮度日,世子的这些赏赐都没有什么用……就是拿去卖,附近都是庄户人家,谁会有闲钱买这些……”

    宦娘却很喜欢这些礼物。

    宦娘从小贫苦,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奢华的衣饰。丝绸和绫罗的衣料,她只远远地见过一些乘车马出行的贵妇穿过,因为隔得太远,都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如今伸手抚摸眼前的华贵衣料,她只觉得丝绸如此柔滑,仿如蝉翼一样丝薄。锦缎那么华艳,刺绣那么精美,这套衣裳比春天的百花还要美丽,比夏夜的星空还要灿烂。

    宦娘又打开贝壳形状的精巧胭脂盒,她闻到了浓郁的花香,脂膏十分细腻,在唇上抹开,颜色如血一般潋滟。

    活了十六年,宦娘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东西。

    宦娘穿上绫罗丝绸做成的锦衣,用了胭脂水粉修饰本来就十分美丽的容颜,她看着铜镜中愈加美丽的自己,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那些她只能远远拜望的鲜衣丽饰,乘马出行的贵族女眷。

    宦娘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眼中流露出了很多渴望。

    再后来,李钰又找了一些借口,来到宦娘家拜访。并且,每次来,都带着丰厚的礼物。

    因为每次都带着礼物来,而且李钰身份显赫,宦娘的父母并不反感李钰,每次都谦恭且热情地招待他。

    宦娘也和李钰渐渐地熟悉了。

    李钰住的别院离村落不远,在一处风景如画的山下。

    宦娘的父母为了感谢李钰送来的礼物,会采摘一些田里的新鲜蔬果,让宦娘和年幼的弟弟一起送去别院,当作庄户人家的小小回礼。

    宦娘去李钰的别院里送瓜果,李钰非常高兴和热情,找了一个借口把她叫到内堂,对她倾诉了自己的爱慕之情。

    也许是被李钰的热情感动,也许是因为看见庄院之中华美的画栋雕梁,琳琅满目的珍宝陈设,和对自己客气恭顺的仆从婢女——这些都是宦娘做梦都没有见过的东西,没有受过的待遇,是她渴望的全新的生活。

    宦娘接受了李钰的爱慕,与他私定终身。

    李钰和宦娘经常在一起私会,有时候是在李钰别院的内堂卧室,有时候是在郊外的山水之中。

    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爱意缱绻,难舍难分。

    元曜觉得这是不妥的,有违圣人的教诲。

    李钰的做法是不知礼数,即使他喜欢宦娘,也应该禀报父母,然后三媒六聘,去宦娘家提亲。

    宦娘的做法更神奇,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和李钰私定终身了。

    宦娘虽然是贫穷的农家女,但她也是平民,不是奴隶。终身大事,似乎不该如此草率行事。

    不过,这是梦境,小书生觉得再不妥,也无法开口劝阻,更无法阻止接下来发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