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杀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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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乞丐的故事

    “我是一个乞丐,住在北巷的一个小角落里,用一些破布搭建起了一个小篷子,那就是我的家。”

    “北巷那边有很多乞丐,大部分是一些被抛弃的老人和小孩,还有少部分是带有残疾的年轻人。”

    “我们平时以乞讨为生,但是很难讨到钱,能偶尔要到一两个馒头就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能饱腹。”

    “但是大多数人见到了我们,就像见到了垃圾堆里的垃圾一样,恨不得离我们几丈远,或者是赶紧挥手让我们离开。”

    “我的衣裳发黄,破破烂烂的,有几年没换洗了,头发上打了很多结,像一团张牙舞爪的蓬草,整个身上都散发出了下等人的肮臭味。”

    “我平时是靠捡垃圾为生的,捡垃圾比乞讨好一些,这世界上的好心人总是很少,愿意施舍给我们乞丐的就更少了。”

    “不如去捡垃圾,偶尔也捡到一些被大户人家丢弃的,冷硬的馒头或者一些馍馍和馕饼。”

    “他们宁愿把这些东西都丢弃在阴沟里,让它们腐烂生蛆,也不愿分出一些来,让我们这些饿得快要死的穷苦人受益。”

    “有一次,我远远的看见一位老爷,从远处路过,他太风光了,身上带满了金光闪闪的首饰,出行坐的都是马车,有三匹马在前头拉。”

    “他的肚子往外鼓,这是油水丰厚的表现,我所见的人,大多数都是肚子往下扁的,眼神耷拉着,没有朝气和精神。”

    “同区的乞丐,会为了一点点的食物争个你死我活,而这位老爷,却是香车宝马,风光无限。

    “我不明白,人和人的区别为什么这么大,凭什么我一出生就命中注定该生活在烂泥里?”

    “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吗?”

    在这名乞丐的另一侧,长笙手里拿着一只笔,一边耐心地倾听着,一边安静地记录着。

    这又是一个相似的凄凉故事……听到这里,长笙心里想着。

    穷困潦倒,最底层的残酷,心中不甘,却无力改变……

    这些故事他记录得太多了。

    长笙看了一眼自己这本厚厚的册子,他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乞丐阿丁,“到这结束了吗?”

    阿丁面色凝了凝:“本来应该结束了的。”

    长笙耐心地等待下文。

    “可是一年前,我在来福楼附近乞讨时,忽下大雨,我无奈,只好找了一个地方避雨。”

    “在来福楼避雨肯定是行不通的,那马掌柜见了我们,脸色会瞬间比天上的乌云还黑,没有办法,我只好冲去了斜对面。”

    “那是一处书铺子,名字很拗口,叫乔熏雾书铺子,我不识字,是后来才听人说起的。

    “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取出这样奇葩的名字。”阿丁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

    长笙一怔,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书铺子,而是阿丁嘴角上扬起的笑意,让他有些意外。

    来他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在述说着生活的苦闷,他们的眼睛似乎被一层灰暗的布给蒙上了,隔绝了里头的光亮。

    能笑的出来的人几乎没有,苦中作乐的人更是鲜少。

    “听说那书铺子八年前就存在了,但一直不太出名,哪怕开在闹市。”

    “想想也知道,大家都匆匆忙忙,被生活的苦闷和烦恼压弯了腰,谁会费这个时间和精力去看书呢?”

    “除了一些要考取功名的人,但这只是极少数,而且他们大多数都聚集在县城里,少有在镇上的。”

    “铺子里的书都是只租不卖的,想要租这些书,还得先付一两银子的押金。”

    “我可拿不出这个钱来。”

    “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去蹭书看。”

    “虽然我不太识字,但我感觉读书是上等人干的事,我每天都去看书,去接受书本的熏陶,这是不是代表,我也算是半个上等人了。”说到这里,阿丁又笑了一下。

    “看守书铺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李叔,李叔有一些驼背,皮肤略显黑,是这种长年累月暴晒在外,才能有的肤色。”

    “他很和气,从来不会撵走我这种人,甚至有时候,会分给我一两个馒头。”阿丁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书铺子每日的客人很少,我一直很奇怪这铺子为什么没有倒闭,一个月下来的租金可不便宜,生意又不太好,本来早该倒闭了。”

    “于是我苦思冥想,想到了一个原因。”

    说到这里,阿丁特意卖了个关子,朝长笙递了一个眼神,大概意思就是:你好奇吗?好奇我就告诉你。

    长笙配合着他,“你说说看。”

    阿丁笑着道:“这铺子的东家一定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且钱多到没地花的程度。”

    长笙微怔,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信?”阿丁瞧见了长笙的反应。

    长笙没回答,只道:“你见过铺子背后的东家吗?”

    “这倒是没有。”阿丁道:“倒是经常会有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会来铺子里,嗯……就像是你这般大的年纪。”

    他又摇了摇头,“可能要比你小个一两岁。”

    “他们有时候是其中一个人来,有时候是两个人来,有时候是三个人一起来,和李叔关系很好,大概是他的熟人吧。”

    “但这又和我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一个乞丐。”阿丁朝着长笙笑着伸出了手。

    他已经讲完了他的故事,现在该获取他的报酬了。

    按照惯例,长笙给每一位前来分享故事的人最低一枚铜板,按照故事的精彩程度,给他们付上相应的价钱。

    他给过一个最高的,有十枚铜板。

    这一次,长笙取出了一锭银子,将他放在了阿丁的手上。

    阿丁的眼睛睁大,指尖在颤抖,“这……”

    “这是你该得的。”

    长笙看着他的眼睛,“你是第一个会笑着打趣的乞丐,是我生平仅见,这很难得。”

    阿丁唇角颤抖地动了一下,他将银子贴身收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睁开,脸上恢复了调笑意味的表情,“看来去看书,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长笙目送着阿丁离开,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才将记录好的故事簿收了起来。

    路过大堂时,瞧见正在猛喝水的刘喇叭,“师傅,今天的收录完成了。”

    刘喇叭说道,“给我看看。”

    长笙将故事簿翻到最新一页,递给刘喇叭。

    刘喇叭扫了一眼。

    看到前面时,他道:“还是老套的故事。”

    待瞧见后面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乔熏雾书铺子?”

    “这名字,怎么这么……”刘喇叭试图用一个词来概括,却发现没有什么词能概况出来,最后他只笑着道,“取名的人,一定是一个人才。”

    “师傅,这个故事要改吗?”刘喇叭是一个说书的,他说的故事朗朗上口,动人心弦,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童,都很喜欢听刘喇叭说书。

    而作为刘喇叭的弟子,长笙的任务主要是负责收录各种各样的故事。

    但那些前来说故事的人,大多数是一些生活不如意之人,这就导致了刘喇叭肯定不能按照故事里的角色去述说。

    因为大多数人不喜欢听悲剧。

    “可以小改一下。”刘喇叭道,“将乞丐阿丁改成一个流浪儿,将书铺子改成一家酒馆,突出的重点是,一个身世悲惨的流浪儿偶然间在酒馆躲雨,遇到了酒馆中貌美的小娘子,善良的小娘子见他可怜,帮助他,扶持他,慢慢地改变了他的一生……”

    “师傅,你这已经是大改了。”长笙抱怨道:“这完全就不是阿丁故事的核心。”

    “相信我,这个版本的故事一定会大卖的,核心不核心不重要。”一脸沧桑的刘喇叭道:“赚钱才是真理。”

    长笙叹了一口气,他将故事簿收了回来,提了一些饭菜,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此时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子,酒洒了一地,被子和枕头有一半拖在了地上,那男子就和一个软面条一样,从床上垂了下来。

    长笙蹙眉,他上前,拿走了长圳手里的酒壶,责怪道:“哥哥,你怎么又把自己喝得烂醉。”

    长圳醉意熏熏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许茫然,他缓缓地把自己倒腾回床上,瘫着,“是阿笙啊?”

    “你忙完了?”

    “今日的事忙完了。”长笙顿了一下,“……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是一样的悲剧?”长圳道,“这种事情我以前记录得多了,以后别再讲了,我不想听。”

    “不一样的。”长笙语气有一些激动:“他笑了,你知道吗,那个乞丐他笑了。”

    “笑了又怎样,我现在也在笑。”长圳“呵呵”了好几声,他抢过长笙手里的酒壶,闷了一大口,“一个笑而已,这能代表什么?”

    长笙沉默了。

    “哥哥少喝一点酒,我带了热的饭菜来,你多少吃些。”长笙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屋内的桌上,然后缓缓地退出了屋子,合上了门。

    他来到了长街上,不知不觉地就走了很远。

    风有些凉,他瑟缩了一下肩膀。

    抬头,视线内出现一家铺子,牌匾上写着——乔熏雾书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