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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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梅花钿(上)

    澹台府为万兽山庄准备的小院内,白老、阿虎、顾飞三人正在商议,顾飞说道:“你们意下如何?”

    阿虎闷闷不乐道:“我不同意。”

    白老说道:“唉,就这样吧。”

    “好,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决定了。”顾飞拍板道。

    林师师的房间,她此时眉眼含笑,正在绣着一个香囊,香囊上写着一个“鲲”字。此时屋外走来一位侍女说道:“林姑娘,孙公子请你过去。”

    听到孙公子三个字,她对着屋外喊道:“来了~”

    她欣喜地放下手中快绣好的香囊,跑到铜镜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这张脸看着清冷而美丽,却因女子怀春显得格外地妩媚。林师师用手拨弄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头发,随后打开门,不用侍女带路,她熟门熟路地去往万兽山庄落脚的小院。少女的脚步轻快,三步五步还跳一下,似是一只灵动的小鹿,接近小院,她听到院内似乎有人在大声争吵,她停下脚步,站在院外竖起了耳朵听,只听得里面的人说道:“那方少椿真是岂有此理!偷了我们的东西不说,还以此要挟少主不得不放弃和澹台家的合作。”

    林师师认得那是顾飞的声音,听到方少椿三个字,她心里一紧,反正也不急着进去,打算先听一听。

    阿虎的声音道:“这些都有办法解决,但那件事情……唉!你让少主怎么做得出来?”

    林师师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那件事情究竟是何事?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情郎如今面对着什么样的问题,自己虽擅长些琴棋书画和歌舞,可这类事情上却无法为他分忧,最起码想为他提供些情绪价值。毕竟她林师师还是这邕州城数一数二的花魁,哦不,是曾经的花魁。

    顾飞的声音说道:“你难道不想拿回那瓶冰晶麒麟血吗?那可关乎了夫人的命啊!”

    阿虎怒道:“我当然想要救夫人,但你说,一边是自己的娘亲,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你让少主怎么选?方少椿那杂碎提的这条要求就是为了让公子陷入两难。”

    顾飞也怒道:“那能怎么办,你难不成还想劝少主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青楼女子放弃辛苦养育自己多年母亲不成?”

    一声掌拍桌子的声响传来,伴随着白老的声音:“你们够了!这件事情少主自会下决断,我们听命行事便是。”

    这几句话听得林师师的心是五味杂陈,听得“心爱的女人”五个字,林师师心里泛起了强烈的欢喜与爱意,以至于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发出声响被院中的三人发现;听得自己的情郎有把柄被那可恨的方家少爷抓住,她又抓紧袖口不免为他忧心;听到“青楼女子”这四个字,林师师感觉仿佛有一根根金针扎入自己的心口。

    林师师心里默念:“是啊,我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

    她又想到“心爱的女人”这几个字,黯然的眼神里逐渐透露出了坚毅,她无声地退走,离开了这幢小院。

    白老对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已经走了,本还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瞬间蔫下来了。

    老实本分的阿虎连连叹气,却又无能为力。即便老油条如顾飞,心中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双手合十小声念叨:“林姑娘,你莫要怪我。一切都是为了夫人,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

    林师师的屋内,她趴在自己的被褥之上,将脸埋了进去,双肩不住地抽动发出低声的呜咽。过了好一会,林师师才抬起头,眼角隐有泪痕,双眼被她哭得通红,那清冷的姣好面容更显凄冷。她伸手将自己从床铺上撑起来,就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仿佛将她全身的力气给抽走一般。

    她刚才又唤来那位请她过去的侍女,让对方转告孙公子自己今日身体不适,无法赴约。回到这只有自己一人的屋内后再也绷不住地大哭了起来,为何老天爷对我如此地不公?为何我林师师就不能拥有自由和幸福呢?

    过了好一会,她的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时,她脑海里回忆起这段时间和孙胜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罢了,我不过是一个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又如何配得上孙郎这般的天才俊杰?或许是我上辈子太坏,这辈子才命中注定有这一劫罢。又或许,这段时日能和孙郎在一起已经是老天爷给我的法外开恩了呢?”

    林师师深吸了一口气,把要溢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坐到了桌前继续缝制起了那个快完成的香囊。她一针一针仔细地缝制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缝完了最后一针。她将香囊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嘴角微微翘起,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快乐封存在香囊之中。随后缓缓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了里面她认为最好看的衣服换上,那是一套主体白色,襟上染着些许青绿的霓裳羽衣。是她的孙郎为她从飞仙坊买的,他说这种配色很衬她的气质。

    随后她到水盆前掬了一把水将脸洗净,坐在台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起来。她用净白柔软的纤手沾了些幽云洲的白云花露轻轻拍打在脸颊上润肤,再为自己敷上邕州最流行的香粉。那如雪般洁白的手正细细地将那从广州购置的胭脂涂抹在她清冷的面庞上,再用浙州产的眉笔画起了黛眉。做完这些,她又点了些桂城制的染料在自己的额头上描了个花钿。她在十里春风楼时常画牡丹,因为牡丹乃是百花之王,正如那时的她一样是群芳中的魁首。而她今天不却没有画牡丹,而是描了一朵梅花,因为他说过,他们家那边梅花开得最好。幽云洲位于中土极北,最为严寒。而此花最具风骨!偏挑在凌寒中盛开,犹如天地间一股浩然正气。

    她没有再去描斜红、妆面靥,而是直接含了唇脂。做完这些,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那镜中人美得很干净,额头的一朵梅花为这种洁净增添了一抹冷艳。她站起身,她披上了雪白的貂裘以御寒,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推开门。此时,屋外的天已全暗了下来,有一股冷风吹入房中,吹得烛光摇曳乱颤。

    这是个寒冬雪夜,她站在门槛外,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放在桌子正中的绣着“鲲”字的香囊,她看了很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

    她不再是十里春风楼的牡丹花,而是盛开在凌寒中的一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