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大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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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夜幕低垂,星光寥落,昆明城的官邸灯火通明,屋里面放着几个暖融融的火炉,融融如春,几个侍女低头准备听召。

    满清太子太保、太子太师、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经略,粮饷总督洪承畴正坐在案子上,神情有一些肃穆,而吴三桂正在一边。

    洪承畴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但是还是为了满清的统一大计奔波劳累。灯火掩映下,他的皱纹更深,神情也有一些疲劳,重新剃过一次的头顶再灯光下发亮,脑后的一根辫子自后脑勺垂落胸前,右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辫子,另外一只手轻轻摩挲手指上的扳指。

    今天是他投降满清的第十七年,世事变换无常,想当年他也是明朝的忠臣,如今也是忠臣,头上带着满清的帽子,留下一根金钱鼠尾,打算围剿南明最后的势力。

    他知道自己没有几年好活了,身后事绝对是不可能有的,自己的名声也是不可能有的,从自己投降开始,自己就注定青史留骂名。想起自己一路从南下,每到一处地方都是被骂声淹没,居然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只有无边无际地寂寥。不过又想到,那些曾经的人已经成了冢中枯骨,不过是沧海一粟,自己杀的人也已经够多,也不差那几个了,自己的坐师也好,坐师的儿子也好,同窗朋友也好,乃至于夏完淳、夏允彝等人也好,都倒在自己的兵锋下,海内豪杰也只有在自己的屠刀下瑟瑟发抖,一时间心里居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感,这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洪承畴今天来到昆明还是因为前几天重庆的事情,他敏锐察觉到了重庆发生的变故对局势的影响,连忙叫来了吴三桂。

    吴三桂自然不敢对这位权倾江南的经略和总理有任何的怠慢,连忙走了过来准备聆听教训。

    吴三桂对于眼前这个人是非常敬重的,一方面自己是他的老手下,一方面是因为投降过来的很多将领都是他的部下,比如曾经的高第,比如白广恩,比如南一魁之类的,带着投降过来的军团所向披靡,直接把永历朝廷打得只剩下西南一隅之地,原闯军也只剩下夔东,他心里面也比较自豪。

    “三桂,情况如何了?”洪承畴的声音有一点疲惫,但是吴三桂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说道:“本兵,你多多注意身体。”

    虽然现在洪承畴是五省经略,但是吴三桂还是习惯用之前对洪承畴当兵部尚书时候的称呼,也算是对洪承畴的一种敬重,然而他们现在是金钱鼠尾,他们是满清的臣子,用这种表达尊敬的方式未免有一些太过于滑稽和讽刺。

    “我无妨。”洪承畴摇了摇手,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随后说道:“重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本兵,重庆城如今已经被伪明军拿下,如今我们需要如何?”

    洪承畴已经六七十岁了,思维也有一些不太好转过来,但是多年的南北驱驰让他有了非常丰富的阅历,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说道:“重庆已下,建昌不可守,当速速去之。”

    吴三桂端过来一杯茶,却是普洱茶,让这位原来的大明本兵喝着,也好让他舒心一会儿。随后吴三桂面露难色说道:“俺是这么想的,这建昌大多是用来防范成都明军的,里面有众多的粮草和资重,加上刚刚修建起来的烽火台,若是随便舍弃,怕是……”

    “老夫也不想。”洪承畴看样子有点儿病怏怏的,但是语气依然很平稳:“可是重庆一下,建昌绝对守不住。”

    “本兵,我前几天还收到投降信……”随后吴三桂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洪承畴说道:“莫非投降信是假的?”

    “投降信非假。”洪承畴缓缓道。

    “不是假的,那为何需要……”

    “从成都府到东川再到昆明,路途遥远,等到投降信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了。”洪承畴缓缓说道。

    “难不成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成都的态度发生了一些改变?”吴三桂对着洪承畴说道。

    “在这期间,重庆已经被攻陷。”

    “原来如此!”吴三桂哈哈大笑,随后发觉自己有一点儿失态,连忙说道:“重庆一下,必然对成都造成压力,那些投降派肯定怕自己投降之前就被重庆的伪明督师文安之和夔东诸将清算,所以这个时候……”

    洪承畴还是半眯着双眼,继续说道:“确实是如此,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

    “为何?”吴三桂突然来了兴趣。

    “因为你的缘故。”洪承畴说道,此时他的眼睛慢慢睁开。此时的洪承畴眼睛有一些混浊,每况愈下的身体让眼睛也受到了一些损伤,平时看人都有一些模糊不清。

    “为何是我,重庆被攻下为何与我有关系?又不是……”吴三桂慢慢思索着,突然眼前一亮:“莫不是看见我后路被断……”

    “没错。”洪承畴看着眼前的吴三桂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儿感慨的——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和他一样封一个王侯?只不过现在也只能想一想了,同时洪承畴也有一些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投降大清算了,没准儿还能捞一个王侯回来。

    不过也都过去了,自己就差这临门一步,到时候大清定鼎天下也能够颐养天年,只不过想到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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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重庆城一下,建昌和成都那边肯定会收到反应,他们会害怕夔东诸将报复,加上本来大西军就在四川杀得令人闻之色变,四川当地人恨透了大西军。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加惶恐。加上伪明督师文安之坐镇四川,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轻易投降。”

    “本兵说的有道理。”吴三桂点了点头:“但是如此一来,不是需要更加加紧对东川一带防线的布置么?”

    “不。”洪承畴终于准备站了起来,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太大的缘故,身躯有一些晃荡,吴三桂亲自跑过去扶着,一脸的担忧,但是洪承畴丝毫不以为意:“你只是看见了成都,而没有看见夔东,没有看见文安之!”

    “本兵,你是说夔东的闯营诸将可能出兵……”吴三桂说道。

    “这是必然的事情。”洪承畴斩钉截铁:“如今拿下了重庆城,那么他们肯定是需要整顿,而且他们肯定知道,如今李定国已经被打败,到时候就是他们被攻打。之前成都那边的大西军就是因为如此,感觉不到任何希望才会进行投降,所以才有投降信。”

    “可是重庆一下,断绝我们的粮道,让他们又看见了希望,所以如此一来,建昌不可取。可是如此,也不能够让你放弃东川、建昌一带的防线。”

    吴三桂点了点头。

    “关键在于夔东,我收集到了一些消息,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洪承畴说道。

    “本兵,你是说那个朱四太子?那个娃娃?”吴三桂说起曾经的大明宗室一点儿也不客气,甚至有点儿瞧不上,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曾经提拔他的、恩遇他的就是这个朱四太子的父亲。

    “此人不得不查,尤其是他是朱四太子,如此一来大义名分有了,这是其一;其二,夔东诸将现在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不得不防!昔日夔东诸将为何战斗力不行,乃是因为诸将不和,朱四太子到了此处之后已经有了改变;其三,兵马充足,安抚人心,如此一来,矛盾更在少数!”洪承畴越说脸色越来越严峻:

    “最后,原本的明朝军队叛变,三谭一个被杀,两个被幽禁,夔东那边的官军与闯军的矛盾已经消失!而朱四太子更是安抚闯军,严于律己,宽容诸将,对待夔东诸将非常亲和,如此一来,可以想象夔东之祸!”

    吴三桂闻言,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可是嘴里仍然说着:“我听闻,昔日大明太子……”

    “他是朱四太子,从未和闯营有什么接触,更是没有接触过大西军。而且颠沛流离,长期在百姓之中混迹,能够体察民情,此子大类唐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能是中兴之主,不可不查也!”

    “所以如今我们放弃建昌和东川是因为需要让他们疲懒……”

    “不错,因为刚刚稳定,所以需要让他们重新乱起来,到时候诸将争功,让他们自顾不暇,他们是因为我们的压力才扭成一股绳,若是我们去了,那么必然爆发内乱,尤其是成都还有投降的倾向!”洪承畴说道。

    他自信满满,因为他想到了之前秦晋失和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局势和现在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本身闯营和大西军的矛盾就已经很深了,如此一来,绝对是能够打垮他们,甚至比原本预想的时间还早一点。

    洪承畴走到窗户面前,吴三桂的声音传来:“可是,这样防线不就是崩溃了么?”

    洪承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笑了笑:“因为伪明文安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是要他破裂,才能更好进行抓鱼,因为,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对手,一个全新的对手。这一次,我看他能不能打败我!”

    正在重庆和朱天赐说话的文安之也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继续对下面那个小家伙进行嘱托。

    出了破庙,张承昭又喊了一声徐棠梨,就在徐棠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转头就把一个灰色的毛绒披风给徐棠梨披上了。

    张承昭一边给徐棠梨整理好衣裳一边说道:“这个披风本来是给朱先生准备的,朱先生说自己用不了,就把他给我了,我想着现在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又单薄,就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随后拍了拍徐棠梨的肩膀,往后走了几步,看着穿好了衣服的徐棠梨点了点头说道:“果然还是不错的,岳如昆那个小子虽然长得没我好看,不过这眼光却是不错。”

    徐棠梨脸色通红:“妾身不过一红尘脂粉之人,如何能够得老爷如此厚爱,妾身不胜惶恐……”

    张承昭哈哈大笑:“你都叫我老爷了,这点心意,乃是分内之事,天色也晚,不如就此离开罢,不然朱先生可能要罚我抄字了,虽然我不在乎,可我也不忍心让朱先生通宵达旦教我认字。”

    “好吧,一路平安。”徐棠梨说道。

    “嗯,你也是,一路平安。”

    “等会儿!”两个人同时转过身,忽然发现对方说的和自己是一样的话,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音。

    “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张承昭突然说道。随后从自己身后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支梨花递到了徐棠梨手上,对着他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看见路边有一树桃花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开了,但是看见这桃花就想起了你,于是就摘了过来,希望你能够喜欢这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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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送的东西,妾身自然是喜欢的,妾身也准备送老爷一件东西。”说着,徐棠梨就把自己的手放在头上,随后一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流下,而徐棠梨手上拿着一把梳子。

    “老爷,这是妾身的梳子,还是我爹爹在我三岁的时候给我打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着吧。”

    张承昭接过梳子,把上面抹了抹,然后说道:“多谢,我会保护好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亲手给你戴上去。”

    “你就不怕你朱先生惩罚你么?”

    张承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让他惩罚就是,反正我也是债多不压身,朱先生也拿我没办法,到时候不过多认识几个字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好的,你一路平安,一路小心,前几天刚刚下过小雨,路上湿滑。”

    “知道了,你也一样。”

    徐棠梨转过身,努力不让张承昭看见自己待到张承昭走远了,一边的小丫头抱了一只三色狸奴儿过来,对着徐棠梨说道:“真是个好姑爷,婢子要是有这么好的姑爷就好了。小姐这姑爷,真让人羡慕得紧。”

    徐棠梨脸色一下子又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拿狸奴儿过来,你莫要管这些事情。”

    “看来这姑爷很合小姐的心意呢!就是不知道我的相公在哪儿?要是也如那张姑爷一样就好了。”

    徐棠梨轻轻抚摸手中的狸奴儿,爱怜地说道:“放心放心,你这么聪明伶俐,肯定是能够找一个好人家的。”

    小丫头眼睛转了转说道:“婢子只愿意在姑娘身边伺候。”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

    两个人的身形越来越远,只剩下夜幕低垂。

    ……

    ……

    刚刚回到房子准备睡觉的张承昭打开房门,正准备拿自己的抹布擦拭铠甲,就看见桌子边上坐着朱天赐,岳如昆坐在一边,刚刚招来的亲卫戴铁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身后看门。

    “朱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张承昭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承昭,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是不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朱天赐首先说道。

    张承昭暗道不好,不过面子上还是非常从容,对着朱天赐说道:“大人明鉴,不过是同那徐姑娘说了一些事情罢了。”

    岳如昆说道:“这自然是好的,不过为何是到现在才回来?据我所知,你出去的时候才是中午,伟哥太阳落山才回来?”

    张承昭的头上微微冒汗:“如昆,你是知道的,我喜欢徐姑娘。”

    岳如昆乜了一眼张承昭说道:“你身为朱先生的亲卫,竟然私自外出,该当何罪?”

    “朱先生,小人冤枉!”张承昭连忙喊冤,

    朱天赐说道:“操典怎么说的?”

    岳如昆老老实实回答:“操典第三十六条:私自外出而不打报告者,二十大板!”

    “既然如此,那么就打吧!”朱天赐笑骂道。他也不是要真的打张承昭,毕竟现在是周末时间,加上他也完成了自己的训练任务,他们的私生活朱天赐也不想去管,所以朱天赐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去惩罚他,不过这也仅仅是一个警告,因为朱天赐发现他最近魂不守舍的。

    “朱先生!”张承昭大惊失色,他可不想被挨板子,挨板子事小,可是如果传达到了徐棠梨耳朵里可就不好了。他急得团团转,急忙说道:“朱先生明鉴,我从未有任何的想法。”

    朱天赐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也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平时不可懈怠,现在还不是贪图享受的时候,大家都要同心戮力。这也不是说让你如何,只是让你不要懈怠平日里的训练,须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和你们是亲如兄弟,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我监督你们,让你们努力训练。”

    “另外,你这么晚回来,想必也没有吃饭,身体估计也有一些冷了,这边有一件大麾,你拿去穿去——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徐姑娘,你可以给他你的东西,但是你也一定要知道把自己照顾好,别委屈了自己。”

    “朱先生……”

    “就这样吧,记住,要把自己照顾好,才有资格去照顾好别人。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去受苦受冻了。”

    “我没办法让四川地界的百姓都这样,但是我起码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去面临这样的选择,记住了么?”

    “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晚饭也准备好了,今天我钓了几条鱼,炖了一锅鱼汤,我们一起暖暖身子,去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