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龙潭说要借摄魂丹救父时，秦楠心中强压着怒火。

    此时的借就是杀。

    就在刚才，刘一手、马东锡、姜尚强死了。

    马东锡和姜尚强的头落在秦楠的脚下，刘一手死前说花锦柔也死了。

    秦楠知道现在的死只是一种湮灭的方式，他望着手中的四张红色的喜纸悲伤中透着自责。

    “真蠢！”他骂了自己一句，不该用天王寺四大天王像为四人还魂。

    祭台。

    “月夕儿，你借我的刀杀花锦柔，又想借秦楠之手杀掉我的儿子！”花婆的语调颤巍巍地充满着怨恨和苦楚，如同村墟老妇将死之时无助的呐喊。

    “花婆。你好可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曾一统天界的玄皇！”

    花婆一怔，或许她就不该去争那个所谓的仙皇之位。

    月夕儿现在见到花婆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由心生一丝怜悯。

    天界初始之时，界外已有诛灵界，花婆那时是长公主。

    身为长公主却与那个叫莫凌子的侍卫官情愫暗生，东窗事发，父王大怒，下令建了冥渊囚禁莫凌子，又害怕再节外生枝，索性传令斩杀莫凌子来个一了百了。

    花婆那时带着亲兵闯入冥渊，救出莫凌子，私奔而去。途经婆娑界时救下差点被地魁兽吃掉的月夕儿。月夕儿为了感激救命之恩而追随花婆。

    花婆有些后悔，当时听信了月夕儿的劝说，改道落霞国，抢夺君位。

    但凡利欲熏心时，命数的劫难早已埋下。仙界也一样。

    关键时月夕儿并没有杀掉被逼宫退位的落霞国老国君，因为他对月夕儿说，没有你，哪有花婆登位！她能，你也能！她登位后一定会提防你，找个机会杀掉你！

    那时，月夕儿不相信，直到花婆开始血洗仙兵营。

    “当初，若不是你动了杀心，逼我逃走，我还是会誓死追随于你的！”月夕儿带着一丝恨意恶遗憾，“我也不会让你儿被国君掳走！”

    “是，当初我心慈手软，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不知感恩，你的部署叛变在先，你不知情？”花婆的笑声满是心酸和痛苦，“你说掳走我儿？他是要在天王寺杀了我儿！”

    “往事不要再提了！”月夕儿叹声道：“事已不可违，花婆你何必还要强启天王寺！”

    “我怎能能甘心！我与夫君一人守寺，一人入画壁，就是为了等到我儿。”

    “花婆，国君附身朱孝廉已身形俱毁，他让你儿借孟龙潭身魂显行，给你留下的是一个死局，若父子相认，元神俱灭。”

    “孟龙潭将天王寺的老僧以锁穿面，却不知那老僧就是他的父亲莫凌子！”

    花婆满脸伤感。

    “花婆，只怕你等不到孟龙潭前来与你相聚了。”月夕儿牢牢地掌控着局面，“孟龙潭已去见秦公子，去夺他摄魂丹救父了！”

    月夕儿望着花锦柔的尸体慢慢消失，金丝拂尘逐渐湮灭，接着红花护甲也离开身体，化为一抹烟，飘扬而去。

    “花婆，秦公子已在用喜纸收花锦柔的法器了，想必你儿现在已经神魂俱灭了。”

    花婆呕了一口血，又强压下去。

    “月夕儿，念及当初我从地魁兽口中救下的你，能否带我去给我儿收尸？”

    “花婆，画壁桃花源的路你都不认识了吗。”

    “既是你做的局，桃花源早已面目全非，你又何必让我寻而不得一具散魂的尸体呢？”

    月夕儿不置可否，等于默认了。

    沉默中，她知道花婆该怎么做。

    再一看，花婆的双眼涌出红色的眼泪。

    “我将血瞳给你，你带我去吧！”

    这不是眼泪，是月夕儿最想得到的诛灵界长公主的血瞳！

    那一刻花婆回到从前，在诛灵界与莫凌子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誓要终生厮守，界外万千琉璃星辰似花团锦簇的霓裳。

    “我带你去，你当真将血瞳给我？”

    “走吧……”花婆不再说话。

    心既决绝，不必多言。

    花婆的手探进自己的眼眶，取出血瞳托在掌心，捧给月夕儿。

    “带我去看一眼！”

    月夕儿接过血瞳。

    花婆的身子倒地化成了一股青烟飘入桃花源。

    此时，秦楠也面色失润，四张喜纸上收拢着残魂和法器冥烟，他们或许还能借尸再来忘却一切。

    脚下孟龙潭伏地不起为父求丹：“公子，我被蒙蔽已久，才在天王寺得知身世，我亲手锁了我的父亲，断了他的脊骨，以为他是恶人。”

    “难道我不是恶人吗？”秦楠收好喜纸，“我带他们来，却不能带他们走。画壁之外你父亲已焚身照壁，也是为等你和花婆吧？”

    孟龙潭跪地不起。

    月夕儿站在伏地不起的孟龙潭身后。

    “孟龙潭，花婆稍话来让你随秦公子出画壁。”

    孟龙潭没有起身：“花婆也是你称呼的吗？她是诛仙界的长公主玄黄天女，是落霞国的仙皇，你算个什么东西！”

    月夕儿并不恼怒，伸手将两颗血瞳划在空中。

    “花婆，你再看一眼吧。”

    孟龙潭望着悬在面前的血瞳一口鲜血喷出粘在血瞳上。

    孟龙潭一头栽在地上，晕死过去。

    “公子，我答应花婆送你出画壁！”说着双手食指交叉拂过额头，将魂丹被唤醒。

    魂丹的颜色从红转黑再变为金色，从中心源点向外照彻出一片霞光。

    霞光之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门被打开，还隐约看到门后天王寺的山门。

    “公子请速速离去！”月夕儿催促着秦楠。

    “你不出去吗？”秦楠问了一句。

    “此地有山有水有林有竹，有桃花源，我不愿再回了。”

    “风景能留住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

    门外晃悠之间走进一个浑身烧成焦炭还隐约燃着明火的老僧。

    他是莫凌子，见到画壁内光门启开，知道已有通道接秦楠出来，而他也了无牵挂，就在躯体被燃尽前入了画壁。

    他伸出焦炭的手臂扶起孟龙潭，转身对秦楠说：“公子，请出画壁吧，带我儿一道出门。”

    秦楠没有动。

    “出了画壁，你就能看到摄魂丹了！”莫凌子催促道，“此门再合，你就出不去了。你想在此为画壁中人殉葬吗？”

    月夕儿听出莫凌子话中有话。

    莫凌子没有给秦楠拒绝的机会，伸出烧焦的右臂一挥，烈焰重新燃起，一股赤色的火焰带起一面火光浊浪，裹起秦楠和孟龙潭卷向门外。

    秦楠有些恍惚，以至于他不该没留神，孟龙潭在醒来的一瞬间推开他，跳回了画壁。

    秦楠在外。孟龙潭一家三口和月夕儿留在画壁之中。

    门合上一瞬，月夕儿额头上的魂丹被丢了出来。

    秦楠转身再看，门已合上。墙壁上空白一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原本秦楠要得到一枚摄魂丹，却在此得到了落霞国的传世魂丹。

    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秦楠躬身行了一个礼。

    一家人终究在一起了，哪怕是死了。

    秦楠准备离去时，忍不住又转身看了一眼画壁，墙上出现了一行字迹：

    幽冥落寞嗅红衫，白骨深宅鬼若仙。鸿宇称雄鬼觅王，聊斋绝壁情花还。

    魂丹入体，秦楠周身金光万丈，成仙也不过如此。

    秦楠在山门前坐到天黑，花婆一家的悲剧，让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接下来的一路还要面对多少生死悲凉的落寞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