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扮作卖纸的主仆二人正是钟开仪和川子。

    川子忙从背着的布包中掏出纸笔，钟开仪接过来一顿落笔，总算把刚刚默记下来的姓名和住址都写了下来。

    “可累死我了！”他长叹一声。“这事就该让元济来，我实在没有他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么多人名和住址，公子都能默下来，确实很不容易了。”川子笑道。

    钟开仪将名单细细看了一遍，收在怀中道：“这样的法子比较妥帖，我最不喜动刀动枪了。咱们赶紧回去，说不定范叔叔他们也已经查到了些什么了。”

    两人转出巷口，快步往林家报房走去。

    范轼源和成煊果然已经回来，钟开仪取出名册道：“这是我们在明家纸坊拿到的买纸人名单和他们的地址，要一个个查过去吗？”

    范轼源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罗列着三十多个名字。他从袖中拿出在陆家纸坊抄来的名单，一对比，竟然发现一个同样的名字，谈飞。

    “你们看，这个谈飞的人竟然在城中的两家纸坊都买过纸，他的住址又只是寻常宅府，不是什么制书坊。”

    “这就奇怪了，”成煊眉头一蹙，“如果不制书，这人要这么多纸做什么用？难道是练习大字？这也说不通啊。”

    钟开仪盯着这个名字思索片刻，道：“需要大量用纸的地方，要么是制书坊，要么是编写小报的报房，再有一个就是……”他抬头看着范轼源。

    “一个类似锲安司的庞大的情报中枢。”范轼源沉声道。

    在座几人皆是一惊，继而生出不少寒意。

    江左地界怎么会有一个情报中枢？而且并不是为朝廷所用，难道此地真的有人在密谋叛国之事？

    “情报传递到各处最费纸张，用鸽子传去危险性太大，十几只鸽子派出去，能有三四只飞达目的地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一般都是专人派送。”范轼源道。

    “既是专人专送，那么所写的内容就可以长一些，详尽一些，所费的纸张也便更多。若是向每一处传递消息都需要那么多纸张，也就能解释为何此人需要在两家纸坊都购买的大笺纸了。”

    钟开仪说完，伸手拿过这两份名单：“这其中还有一处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是什么？”成煊问道。

    “为何他们一定要用尚屿的大笺纸？”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范轼源点点头，“此地大笺纸的质量虽然属于上乘，但价高难寻，不是随便哪一家纸坊都可以做得出来的。除非……”

    “除非管理这家情报枢纽的人对此纸有特殊的偏好，又或者是收信人喜欢这种纸。真相究竟如何，那里是不是有个秘密的情报点，还是要我们去探查一番才能知道。”钟开仪望着众人道。

    范轼源拿出城中舆图，与那地址比对了一下：“这个地方处于西郊，想必甚少行人。今日我们准备不足，不好贸然前去探查，还是等明日再去。”

    众人应了一声，当晚制定了计划。

    第二日清晨，四人策马向西郊奔去。刚出城没多久，川子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太对，叫住了他们。

    四人翻身下马，等到进入路边的林子后，川子才道：“东家，钟公子，小伯爷，你们有没有发现，出了城之后，这边的情形有些不对。”

    范轼源示意他继续说。

    “本来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是由十五人的守卫组成，但是我刚才留心看了下，发现西门的守卫只有七八人。而且只是忙着闲谈打盹，并没有在专心守卫。”

    “你是说，西门或许脱离了官府的掌控？”钟开仪问道。

    “小人觉得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川子所虑不无道理，”范轼源神色凝重，“若是此事是真的，那这尚屿城里的水只怕是深得很。”

    他沉思了片刻，让三人将马都留在林子里，决定悄悄步行过去，免得引起注意。

    四人正准备出发，却发现从城门的方向驶来了三架拉着货物的马车。

    车辙吃重，在道上留下深深的轨迹。颠簸时，车中所载的货物互相碰在一起，发出坚硬物体撞击的“嘭嘭”声。

    四人见到这个情形，心中疑惑不解。

    西郊外大多是密林、土坡，没有良田也就没有农户。况且从西城门出来，去到另一个地方，至少需要三到四天，那些车夫们的车上没有一个包裹，显然是当天就要返回城中的。

    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运送的这些货物是要给谁？

    难道……

    钟开仪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范叔叔，我看这三架马车说不定去的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如就顺着车辙走，若是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如果真的去了名册上的住址，恐怕这个据点的秘密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我看这车上所载之物很有可能是武器。”成煊突然说道。

    “何以见得？”

    “若是平常的货物，在马车颠簸时，绝不会发出这样的撞击声。”成煊冷静道：

    “这种声音混合了木头和铁器，我一开始以为是长矛，但是若真的是长矛，这车身怕是要加长些才能放得下。但如果不是长矛……”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忧惧：“如果不是长矛，那很有可能就是火铳！”

    此言一出，四人神情大变。

    火铳？！

    西郊并无军营，这种一向被严格管禁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城郊？还由三名看上去像是普通车夫的人来运送？

    到底是有人在私造火铳，还是有人将军需配给私自送出？

    可是，这些火铳又是要送去给谁的？

    四人越想越是心惊。

    “范叔叔，到底是不是火铳，还是要先去探看过才知道，只是等会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和川子，他们手里有武器，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才行。”成煊道。

    范轼源点点头，等马车彻底消失，就带着三人沿着车辙往前走。直到车辙彻底消失，发现他们要找的宅院已经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