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钱塘府林家报房。

    “查得如何？”刚下马的范轼源，见到林平开口问道。

    “虽然有些艰难，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林平拱了拱手：“诸位旅途劳累，请入内详谈。”

    四人跟着林平进了内堂，看他们都坐下了，林平才说道：“按照东家吩咐，我派人去查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熊老爷的学生。他在钱塘儒林是有些名声的，只是待得时间短，大部分学生都还未入仕。

    这次他被带走，有几位学生已然愤愤不平，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虽然每日去钱塘府衙击鼓鸣冤，但总会被拦下来。其中一位名叫沈珺的生员最是积极，天天都在那里从早待到晚，还支起了一口大铁锅，就在府衙前生火做饭。”

    钟开仪听得一笑，觉得此人大胆得有些有趣，忙问道：“他这样做，竟然没人去赶他吗？”

    “一开始是有的。”林平道：“不仅赶他，还把做饭的物什全都收走。结果第二天，他看见东西没了，也不恼，自己又背了一套来，继续炒菜做饭。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差役们也烦了，就不管他了。

    听说他炒的菜还挺香，去府衙门口情愿的学生们的饭食都是他包揽的。他还懂些医术，不做菜的时候，就支了个摊子给人看病，颇有些手段，引得府衙门口人声鼎沸的。”

    “钱塘府里还有这样奇人，”范轼源含笑道，“性子如此坚韧，熊奉咸看来是有救了。只是他拿来这么多时间和财力做这些事？”

    “他本就是钱塘人，祖上做过大官，积累下好些田产。今年他不过十六岁，天资过人，书画精湛，颇通占卜堪舆，又习得一身医术，平日里靠这几样便吃穿不愁了。”

    “范叔叔，我觉得此人非常合适。”钟开仪对范轼源说道。

    “你的法子中，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来领头。”范轼源同意道。“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就去见见那位沈珺。”接着转头问林平道：“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我照着东家传回来的地址偷偷摸过去看了一回，那边已经人去楼空，估计早就得了消息。”林平道。

    “我猜也是，周管家都被抓了这么久了，魏诚和屈平一定早有准备。”范轼源沉声道。

    “不过，他们走得不干净，还是留下了点线索。”林平从袖中取出一个绢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小片边角烧焦的薄纸：“这是在炭盆里发现的，想来他们走得匆忙，没顾上把信件全都烧掉。”

    范轼源接过来，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是尚屿的大笺纸。”说完递给钟开仪。

    “确实是尚屿所制。”钟开仪点了点头。

    “看来要去会稽府走一趟了。”成煊道。

    范轼源沉吟片刻，道：“明日我先去找沈珺，问问他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救他老师。办完这事再去会稽。”

    第二日清晨，天刚破晓，林平带着范轼源来到钱塘府衙，只见一名青衫生员肩上背了一只药箱，左手拎着一只小公鸡，右手抱着一株大白菜，慢悠悠地走到府衙前支好的摊子前，准备生火煮水，杀那小公鸡。

    见衙门紧闭，范轼源快步走到摊子前一揖。那生员一愣，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站起来回了回礼，问道：“这位老爷是要问诊吗？”

    “敢问生员可是沈珺相公？”

    “正是。”

    “在下秣陵范轼源，是太傅钟思鼎门下，今日冒昧前来，是想与沈相公一同筹谋……”

    范轼源还未说完，沈珺伸手止住了他，左右望了望道：“我知道你为何来找我，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家报房如何？”

    “那里可信？”

    “林家报房是在下所开。”

    沈珺沉思片刻，道：“白天我不好离开，否则门内人会起疑。今晚酉初，在下必至林家报房。趁还没人来，范老爷快些离去吧。”

    范轼源点点头，匆匆拱了拱手，便转身和候在旁边的林平一同离开。

    ……

    夜色升起。

    未至酉初，沈珺便到了林家报房门口。林平见他来，就领着他进了后堂。范轼源等人早就等候在内。

    几人一一见过礼，通了姓名，沈珺笑道：“盼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沈相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成煊奇道。

    “我只推测榆陵一派必有人会来调查此事，只是不知来的究竟会是谁。我在钱塘只是小小生员，没有门路，也不认识中朝官员，只好出此下策，在府衙前死守。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我愚笨。”沈珺道。

    钟开仪心中暗赞，此人虽然没有入仕，却对朝局了如指掌，也知道该如何引起来者的注意，果然是个堪用之材。

    “我人微言轻，不知该如何救老师？”沈珺问道。

    范轼源从桌上拿起一张传贴，一边递给沈珺，一边说道：“我们想让沈相公组织一些愿意北上之人，最好都是熊御史的学生，带着这样的传贴，从钱塘一路向北散发。”

    沈珺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江左布政司屈平为掩盖勾连海寇、通敌叛国之罪，构陷业师江左行省监察御史熊奉咸。”

    他钦佩道：“好手段，好计谋！想来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此事了。敢问是哪位所想？”

    钟开仪含笑道：“是在下所想，希望能够尽量拖上一段时间。”

    沈珺心中动容，若不是范轼源他们找到自己，恐怕老师此次是要遭大难了。

    于是，他立身对范轼源、钟开仪和成煊拜了拜：“多谢相助！沈某先替老师拜谢三位！”

    三人连忙扶起他，范轼源道：“沈相公不必如此，此案若是被魏诚一路查下去，榆陵一派怕是要折损大半。我们也是在帮自己。你们北上的旅费和路线不必担心，我会通知路上的报房为你们提前安排好，传贴也会刊印好送到你们手上。”

    沈珺点点头：“有劳范老爷，我今晚就回去组织些人。休整一日，后天就出发。不知你们是否和我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