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话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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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坏事做尽,我要自首

    张扬当场一怔,心下骇然:这沈醉竟如此之贪!我每日费劲神力做这些假账,贪得也不过四千两。

    “抄家,流放三千里。”张扬凝重道。

    沈醉上前一步,拍了拍刘典的肩,轻轻道:“一个是死路一条,一个是抄家流放,究竟哪个是活路?况且我们这算是流放的地方了,还有比这更远的?”

    “再说了,咱们这里,最重的刑罚尚且不过抄家流放,你们怕是没有我拿的多吧?”

    沈醉这番话,直接让众人愣住了。

    还是张扬的反应更快,瞬间就想明白了,眼前一亮,竖起了拇指:“沈大人!咱们颍州长安司果然只有您才能当大官,小的们还没转过这个弯呢。高!实在是高!”

    宋毅也反应过来了,上前朝着沈醉抱拳行礼,郑重地:“沈大人,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都是个坎儿,我这辈子跟着大人您干,往后这两个坎儿一步便迈得过去了。”

    方才还跪在地上如丧考妣的年轻校尉也一脸惊喜的神色,“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沈大人我错了,我上月贪污的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啊不对,是二百两。”

    “我管着城东,贪的钱不比张校尉少。”

    “我是推官,在我这办案,哪有不给银子的?”

    “你们都别和我抢!我正九品,这个品秩以下的不可能有人比我贪得更多!”

    “我贪了3两!”话音刚落,开腔之人便收获了一堆轻蔑、鄙夷的目光,接着补充道:“每日3两!”

    众人也陆续反应过来了沈醉的意图,在一旁争先恐后地吵着自己贪污受贿的金额,甚至都出现了攀比的现象。

    “善,孺子可教也。”看着眼前这幅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景象,沈醉欣慰一笑。

    沈醉这般作为,倒也不是临时起意,也是回忆了一遍正主之前在颍州长安司过往,又参考了大周的律例,见大周近年对贪腐的惩罚不是很严苛,这才想出来这般操作。叫上众人一起投案,自然也是考虑到法不责众,这才有了现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局面。

    午后的颍州城,日头渐渐收敛了晒人的热度,街上行人较之正午也熙熙攘攘起来。

    关河路由东到西贯穿整个颍州城,街面两侧店铺林立,旌旗招摇,不时有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匆匆而来,吆喝声、叫卖声四起,好一派人间烟火气。

    西戎犯境的消息并未曾在百姓间造成任何影响,一来颍州城是西部的第一道屏障,自古便是必争之地,边区多年未有大规模的战争,小规模的冲突却从不决断,大家早已习惯边境不时地紧张态势。二来便是西戎进犯的消息仅有府衙里面少数有权限查阅军报公文的官员知晓,还未曾传播到民间。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沈醉穿着一身青色长安司都尉官服,手举他的那柄精钢长刀,一脸杀气腾腾的神色,带着一众身着戎装又凶神恶煞的辑侦司同僚们,挤了进来。

    百姓见之,皆一愣,碰到这帮活爹出没,赶紧都闪开了身子,生怕沾惹到他们,有些躲闪不及的,依照惯例,被打头的几位用刀鞘和铁尺抽打,赶到了一旁。

    百姓中,有些人放下手中的推车、扁担,停止了交谈,屏住呼吸认认真真地盯着这群杀才。有些则交头接耳,在一旁议论纷纷着。

    高举长刀的手向上挥了挥,沈醉气聚丹田,高声喝道:“本官是颍州长安司都尉沈醉,本官现在要检举自己多年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贪赃渎职,收受贿赂达八千余两,本官现在要办了我自己,还颍州城百姓一片青天,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在场百姓瞬间鸦雀无声,迷惘又讶异的看着沈醉,就连一旁那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佝偻在一边的八十多岁老叟也摇了摇头,他活了什么久,什么都见过,唯独就没见过今日这般景象。

    “乡亲们,我沈某人不仅自己贪,我还带着下面人一起贪,平日里我们不仅吃完原告吃被告,证人到我们这儿都得被扒层皮啊,搜刮民脂民膏哪家强?快到颍州找张扬!”沈醉嘴上的话说的极其不要脸,面上还是一副傲然的神色,好似干了很值得骄傲的大善事一般。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炸开了锅,百姓们从窃窃私语变成了议论纷纷。

    “这些当官的要作甚?他们疯了么?”一位富态的商家摇着头,有些看不懂了。

    “这个沈大人怕是良心发现,要洗心革面重新做官了吧。”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涉世不深,随口来了一句。

    “他们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损主意来祸害人了?”眯着眼睛不断打量前方的一位驼背街坊低声说道。

    一位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农夫揉了揉眼眶,对沈醉的言论有着十足的感同身受:“俺本来住城里,打了一回官司,房子都给俺打没了。”

    就在百姓们的目光所在沈醉身上时,倏然间,一道不突如其来的气机从头顶落下,灌入丹田,轰地一下,游走在了四肢百骸,一道道气机在体内反复运转着沈醉呆愣在场,他清晰的看见在场百姓们的身上透出一缕缕清气,此刻的沈醉就像一个漩涡的中心,将这一道道气机尽数收入体内,几个周天下来这股力量充盈在了沈醉全身,在他愣神之际,不自觉的甩了一下手。

    “砰”一道微弱的气劲打在了一旁宋毅的甲片上。

    沈醉无意中溢出来的气劲没有丝毫杀意,却也让宋毅察觉到了,他震惊的看了一眼身上的铁架,又抬起头看着沈醉,难以置信地:“练气境!”

    沈醉卡在炼精境许久,一直在打磨体魄,宋毅竟然不知他何时突破到了练气境,气劲虽微弱,外放后却也是武夫练气境才又的特征。

    “大人你何时突破到了练气境?”宋毅走上前轻声问道。

    沈醉其实也很茫然,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气机,却发现这些气机虽有流动却极为缓慢,自己现在还是在炼精境,差半步便要踏入练气境了。

    沈醉轻咳一声,递给了宋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故作深沉地:“原本是不屑于这么快突破境界的,可大敌当前,也由不得本官了,只能出此下策。”

    “对了,方才你是否瞧见那边有什么气机冒出来?”沈醉也纳闷,心道:方才那几道气机在旁人眼中竟然被示若无物?

    这下宋毅直接懵了,开口问了句:“大人瞧见了什么?”

    “啊,没事,撸多了眼花。”见宋毅确实没有瞧、亦或是瞧不见方才那般景象,沈醉直接将话题引去。

    宋毅不以为意,反倒是不断地打量着沈醉,啧啧称奇:“沈大人真乃奇才,刚踏入炼精境不久、且年方十七就迈入练气境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才堪堪在练气境徘徊,多年未得寸进,这般天赋,难道大人就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

    实际上,沈醉体魄强大,武学天赋却只能说是资质平平,那些世家子弟天赋极高的,十四、五岁便可踏入练气境了,可宋毅在边城生活了一辈子,穷乡僻壤的地方,吃过最好的东西是羊肉串,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剪脚趾盖,见过最强的武夫便是化劲境的颍州边军中郎将魏峰了,那人在沈醉这个年纪,怕也是没有他这般实力吧。

    看着宋毅神色中诧异又带着一丝羡慕,沈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只得将手往下压了压:“低调,低调。”

    见都尉大人这般稳健谦虚,想必是在隐藏实力,宋毅会意,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到了一边去了。

    那头被沈醉点到名的张扬早就接过了话头,挤到了沈醉身边,高声道:“我就是长安司主簿张扬啊!你们打官司那事那事和我没关系啊!”

    张扬寻找了一番抬手指了指推官刘典:“你们打官司收钱的事都是刘典干的!但是我比他更过分啊!”

    “城里的治安税、城门税、夜巡税是谁指定的啊?是我!城里每开一家商铺要交钱办凭证这事是谁干的啊?还是我!前年长安司衙门翻修,城内收了两茬税这件事是谁干的啊?没错还是我!”张扬不愧是主簿,条理清晰地陈述着自己的“罪状”,拍了拍胸脯:“这些钱除了交到长安司府衙,剩下的钱在哪儿呢?”

    习惯性的瞥了沈醉一眼,张扬直接拍了拍胸脯:“你们猜对了,又是我!”

    这边故作淡然,神色平和,双手环胸而立,思绪却一阵澎湃:刚刚这是要晋级了么?我什么都没做啊!身为武夫,原主的体魄天赋是极为强健的,一方面原主想将体魄打磨至极限并不急于晋升品级,一方面长安司的职能也不需要他有多强的境界吗没有迫切的需要,就一直卡在了炼精境巅峰。我没有去洗髓,也没有找高手开天门,怎么会突然间就要踏入练气境了?

    无数种猜想从沈醉脑中闪过,一眼扫过眼前那关注着自己这边的齐堆人群,方才那一道道气机入体的画面再次显现在脑海中,沈醉眼前一亮:方才那一道道气机只有我能看见,这难道就是我的金手指?这和我刚才体内气机大增可有什么关系?

    仓促之间,也没有时间给沈醉去思考这些气机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从这些百姓身上飘出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尽早自首,脱离这苦海。

    与此同时,被张扬点到名的刘典正要接过话茬声讨自己,不料被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宋毅夺过了话柄。

    宋毅双眼环瞪,一脸凶恶的扫着人群,声音如同振雷般,表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老夫宋毅,就是你们口中的宋扒皮,你们那什么税啊,打官司不归我管,可是这颍州的参军、徭役都是老夫说的算,老夫说让去修城墙,谁敢跑去建水渠?”

    “多少户人家因为老夫的一句话妻离子散?多少户人家因为不给老夫“上供”被我派去做苦役最后家破人亡?我可比这张扬可恨多了,张扬要钱,可老夫要命啊!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快去检举老夫吧!”宋毅说罢,还得意洋洋的瞪了张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