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意难平
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山谷,可惜不过一瞬,天空便暗了下来,仿佛那转瞬即逝的亮光是虚幻的,只有黑夜才能永恒。
每个人的生命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即便壮丽如恒星,也是如此。
若我们有能力把所有这些不起眼的星星点点汇聚起来,持续不断地燃烧掉、挥霍掉,也许从那一刻起,我们才有资格畅想照亮夜空这个可笑的念头。
这是残酷到极致的浪漫,它告诉言嫣一个道理,要实现自己所求,几乎是天方夜谭。
言嫣记得,言赤心曾经用这句话安慰过她,想让她明白,
失败,再正常不过。
死亡,乃柴米油盐。
大牛的牺牲一如眼泪消失在雨里,看似波澜壮阔,其实悄无声息。
所有跟随他们的人,这个觉悟必须要有,大牛当然也有。
可是,心还是很痛,很痛……真的很痛啊!
陈思思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将言嫣嘴里的布条拿下,看着她痛苦到失声的模样,竟也一同落泪,紧紧抱住她不愿松手。
赵飞燕远远看着,心肝脾肺肾也莫名纠结起来。
然而,敌人不会因为可怜就放过你,更不会因为你尽力了,就乖乖死去。
随着怒气冲天的嘶吼声传来,滚滚浓烟里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他的表皮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整个脸被炸成一片焦黑,底下是鲜红的血肉,如同外焦里嫩的牛扒,鲜血正从裂口中缓缓流出,夹杂着白色的不明液体,看上去恶心到了极点。
赵飞燕自然知道这人形生物是谁,但已经没有力气去感叹这家伙为什么就是打不死?
这是她十九年人生里,第一次体验到绝望为何物,一时间竟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其实,自从银龙枪被徐进恒用魔幻般的刀法砍断之后,赵飞燕的信心就一同消失了,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
这不能怪她,换做任何人,也许都是一样的反应。
死,她不怕
若能用性命换来生存的希望,她会毫不犹豫换给言嫣
可是
敌人实在太恐怖了!
但凡有一丁点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然而,根本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性啊!
赵飞燕忽然感觉喘不动气,不仅因为内伤还有巨大的精神压力,挫败、失望、不甘、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汹涌扑来,花了十九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骄傲眨眼间灰飞烟灭。
赵飞燕喷出一大口鲜血,维持清醒状态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只能待在原地等待死亡宣判。
有人放弃了
可仍有人在坚持
言嫣拾起原先掉落的两枚霹雳弹站起来,带着悲戚的眼眼眸里尽是决然。
赵飞燕明白她想做什么,可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徒然,徐进恒根本打不死啊!
她无法理解,明明那么弱小,明明毫无机会,为什么还能义无反顾往前冲?
徐进恒无视言嫣的行为,仍然执着地冲自己口齿不清地怒吼了两声,想来是在他眼中,言嫣的危险程度根本不足挂齿。又或者是,复仇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超越一切。
无论如何,他们已毫无还手之力,赵飞燕木然地垂下眼皮,她放弃了思考,准备迎接死亡。
然而,徐进恒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似乎是块大石从山谷上方掉下来的感觉。
缓缓睁开眼睛,她蓦然发现,在她与徐进恒不到三丈的距离之间,突兀出现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铁铸般的双臂带来惊人的力量感,仿若从天而降的巨人,一出现就一拳打飞了那个仿佛永远都打不死的徐进恒!
他冲言嫣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朝着目瞪口呆的徐进恒走过去。
月光照耀下,那背影有些熟悉,赵飞燕记得,她曾在自家父亲身上看到过,那是名为踏实的感觉。
眼皮好重,在视线合拢之前的一刻,她好像看见,徐进恒,逃走了。
再次醒来时,赵飞燕留意到自己所在好像在河对岸,河边有四个人站在柴火堆前,正默默地注视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除了偶尔传来的悲泣,只有火焰噼里啪啦燃烧时的响声。
“醒啦?”
赵飞燕循着那娃娃音,找到身旁一脸关切模样的陈思思。
之后,陈思思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风燕南昨晚把信送到了靖南伯府后,得知言嫣已经离开,立即马不停蹄地出城前往北营追赶。
每次眼看着就要追上却总是慢了一步,直到三个时辰前他同样听到求救信号,然后遇上徐进恒那队人马。
徐进恒甩下大部队独自循着踪迹先行一步追赶赵飞燕,风燕南静悄悄跟在后面打算伏击他,可他的身法实在太诡异,风燕南追了不到两里路就跟丢了。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风燕南若再晚来一会儿,所有人除了陈思思恐怕都得死。可如果他能早来一点,大牛与那名护卫也许就不用死。
但没人会为此责怪任何人,自己的命,当然由自己负责,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应当由他自己来承担。
谁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赵飞燕能瞧得见,熊熊燃烧的烈火里隐约有两具尸体,跪在火焰面前的言嫣悲伤逆流成河,其流量足以扑灭这团火一百遍。
这股悲伤渐渐挥发并蔓延于空气中,浓稠得如同那山雾,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但没有人出言安慰言嫣,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只是苍白无力的浮萍,对于阻止潮涌没有丝毫帮助。
这时,站在一旁的风燕南低头对她说了一句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份包裹递给她。
言嫣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缓缓裁开包裹在外的油纸,从里掏出信件,小心翼翼展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阅读起来。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赵飞燕调理完原本紊乱的气息,言嫣还没有读完。
赵飞燕看了陈思思一眼,她心领神会地搀扶起赵飞燕,缓缓走过去。
一边走,赵飞燕一边留意到,言嫣原本悲伤到扭曲的脸渐渐舒展开,发自心底的微笑重新浮现。
看到这个情景,她瞬间猜到那是言赤心的信。
天底下似乎也只有他才拥有这份力量,将原本的不可能转变成必然。
赵飞燕走到言嫣身旁坐下,看见言嫣抿嘴微微一笑,眉宇间虽仍是悲伤,但神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本来说好了是我保护你,结果……对不起!”
赵飞燕一直在硬撑,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
再坚强的女子,也总有柔弱的一面。
尤其是在徐进恒猛烈的攻势下,赵飞燕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尽的绝望。
一旦尝到绝望为何物,特别是像她这种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突然遭遇天大的挫折,心里一旦过不去这个坎很容易会产生挫败情绪感到气馁,继而走极端变得怯懦,严重的甚至精神崩溃。
言嫣伸手抱住赵飞燕把肩膀借给她,哭一场总比憋在心里强。
“你们这些小丫头啊,就是多愁善感哎”
言嫣和赵飞燕抬头,看到风燕南带着无奈走过来。
看见风燕南走来赵飞燕连忙擦掉眼泪站起身,对着他郑重弯腰抱拳道:“晚辈赵飞燕谢前辈救命之恩!”
风燕南拱手还礼,接着豪迈笑道:“不必如此,这不过是风某的职责范围罢了”
“前辈可以不在乎,但晚辈定必铭记于心!“
“哈哈哈哈……”风燕南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声如洪钟:“如果说你爹当年也放过风某一条生路,这又该如何算?”
“嗯?风大叔,赵伯爷和你究竟发生过什么?”言嫣就像那听见橡果落地的松鼠,竖起两只耳朵打听。
“你想听?”
“嗯嗯嗯”言嫣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