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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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价位

    “我是个生意人”言赤心顿了顿,把接下来的话一气呵成。

    “我相信天地万物皆有一个价位,人有其价位,法有其价位,信念有其价位,道德有其价位,就算是天地亦有其价位,其中区别只在于价位的高低是否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请不要误会,我所说的这个价位并不通指金钱,这个价位可以是任何东西,最俗的当然是金钱,女人,权位,名声,复仇,还有性命等。

    高一点的譬如同伴,譬如认同,譬如理念,这些都很好懂。

    再高一级的就虚幻多了,自我认知,追求大同,探求大道,断欲证道……这么说有些难以理解,我举个例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你听过许多遍吧?那些总把替天行道挂在嘴边,所谓的绿林好汉杀人之前都喜欢说一遍。

    但其实他们都没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天地不仁,指的是天地的运行规律不因人的意志、善恶、悲喜而改变,也就是所谓的绝对公平,是客观存在的。我们人类应当顺应规律而行,而不应哀求天地来迎合自己,这才是老子所要表达的含义。

    可人们总喜欢断章取义,只取表面意思,也许他们是真的不懂,也许只是装作不懂。

    对于后者,大道之于他们而言只是顺心意,不顺从他们心意者便是逆天而行……自私自利的混蛋罢了。

    不管怎样,我觉得老子本人是以认清世界的本质为终生追求,为求得大道,就算德本身也是可以取舍的对象。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句儒家的经典语录我觉得可以很好的概括老子的一生,他的人生价位毫无疑问属于最高的那个层次。

    不过这些已经是圣人的范畴……扯得有点远了。

    我的意思归结起来只有一点,我只想探寻清楚,风堂主心中的道义,究竟是何价位?”

    听到这里,风燕南终于明白他这一大堆话想表达的意思,黑着脸浑身颤抖,双手紧握的木制把手陡然生出无数裂痕,房间里顿时杀气四溢。

    想当初他的名字还不是风燕南,杀贪官污吏之前也同样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难道言赤心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打算羞辱自己吗?

    他猛地站起低头俯视面前的孱弱公子,整个人仿若被激怒的猛虎,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将言赤心这个不堪一击的小白兔撕碎!

    对方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可小白兔还是一脸轻松地看着猛虎,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危险。

    “你知不知道”风燕南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道:“若不是你有恩于我,风某今日定将你碎尸万段!”

    言赤心依然故我,平淡回道:

    “请不要将我的这番话当作是侮辱你人格才说的,我清楚明白,风堂主义薄云天,乃江湖人口中称颂的大侠,道义之于你而言更甚性命,要你放弃道义是有点难。但我还是想看一看,风堂主心中的道义究竟有多沉!”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言赤心忽然露出笑容:“可以接受赊账”

    “啊?”

    言赤心这句话完全出乎所料,风燕南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思前想后半天发现自己已无路可走只能接受对方的“好意”。

    当然,他并没有傻乎乎将言赤心当作同伴,对方的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若是真有别的路可走,他也绝不会选择赊账这条不归路。

    风燕南当时的想法是,如果真到了还不上债的那一刻,顶多让出淮扬分堂堂主的位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就不需要违反自己坚守了一生的道义了,自己只要将命交给了对方,相信他也无话可说。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后来与吴王的几次交手,言赤心为了称量他心中的道义,竟然愿意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至今风燕南仍然无法理解,当初明明是自己听信了前任堂主之子严松的谗言,一度把他当成杀害前任堂主的凶手关起来,审问他的时候态度极其恶劣。

    可言赤心为何还要以德报怨?

    他明明是一个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啊!

    在严松杀兄弑父求荣,出卖淮扬分堂被陈骏带人一举剿灭时,他为何要不顾危险引爆炸药?为何要为了弥补他人的过错不惜以身犯险?

    风燕南相信,以他洞察人心的本事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可他仍然为了恩将仇报的自己甘愿冒险炸船,求得道义的重量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是个很惜命的人”

    言赤心说这句话并非故作姿态,为了言嫣他的确是个无比惜命的人。但同时,为了言嫣,他又可以付出一切。

    风燕南这一辈子见过无数人,忠臣清流,贪官污吏,谦谦君子,逐利小人,江湖豪客,亡命狂徒,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

    他可以很肯定,言赤心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人,

    言赤心就是个既冷静又理智的疯子!

    要不然他怎么会想出这种只有神经病才能想得到的疯狂计划?

    舍弃性命就为了让言嫣迅速成长起来?

    这实在太疯狂了!

    风燕南单膝跪地,低头请罪:“是风某连累了公子。”

    言赤心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嘴唇发灰感觉随时都会死去,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字一字回道:

    “风堂主不必多言,我说过,那是场公平的交易,我从不后悔做过的任何决定。你出去安抚好兄弟们,明日一早我会亲自说明一切。去吧,我有些累了。”

    言赤心说完这番话,缓缓合上眼皮。

    风燕南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只得低头抱拳,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守在门外的吴然带着一位漕帮兄弟走进来,只见他先拜了风燕南,再拜言赤心才开口道:“那位郡主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趁人不注意抄起烛台威胁要自杀。”

    “怎么看的人?”风燕南十分愤怒,她可是言赤心搭上性命才得来的关键筹码!

    “不打紧,她不会自杀”言赤心摆了摆手:“她有说想干什么吗?”

    “回禀公子,她说要见您,现在就要”

    “可我不太想见她……这个女人,很麻烦”

    风燕南有些惊讶,言赤心连在死亡面前都能谈笑风生,此刻竟然会说出这种泄气话来,在场的人也只有吴然能明白话里的麻烦真正所指。

    “那就让风某出手,打晕就是”风燕南十分干脆答道。

    “算了,迟早都得面对,迟则生变”言赤心拦住他,吩咐道:“去把所有兄弟聚集起来,带上她一起,麻烦的事一并解决了”

    “可是公子您的身体……”劳累了一天,还被冷水泡了那么久,风燕南怕他撑不住。

    “无妨,去吧”

    待到风燕南离开房间,言赤心才开口轻声道:“给我拿颗药丸”

    “少爷,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吴然揪心地望着他,脸上满是恳求之色。

    望着自己不停抖动的右手,言赤心握紧拳头。

    “长夜漫漫,要做的事要说的话还有很多,我需要保持清醒”

    吴然熟悉自家少爷的风格,他一旦打定主意,除了言嫣任何人都无法再劝。他只能叹息一声从腰戴中掏出一个木制小盒子,打开后从仅剩的三粒药丸里拿出一粒递给他。

    言赤心接过看了一眼,用茶水送服。

    一刻钟后,言赤心身穿只有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穿的正装汉服,在吴然的搀扶下从舱房缓步前往货舱。

    在他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不大的空间里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近百人,只留下中间不过十数平米的空位,静静等待着主角的来临。

    不过他们其实并不着急,毕竟有个赏心悦目的天下第一美人相伴,即便换上了村妇的粗衣麻布,即便披头散发如鸡窝一般,即便妆容被河水毁得一塌糊涂,即便精心勾画的丹凤眼变成了可爱的大圆眼,依然无法遮掩她的绝色容颜,只不过是从妖娆变成了可爱……

    站在陈思思身旁的严梅其实也不错,容貌颇有江南女子的精致,皮肤虽有些黝黑可五官搭配得赏心悦目,样貌上佳站着不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偏姓冷淡风。

    但是!

    性格太粗暴了,动不动就将人踢下水,说话也大大咧咧的没个女孩子样,尽管被言赤心调教一年温柔了许多,可每当有男人看她的时候,浑身仍然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实在是不好下手。

    至于在场的其他漕帮女众……身体比男人强壮,眼神比虎豹凶狠,五官比秦岭豪迈,谁攻略谁还不知道呢,就算了吧。

    因此在一众五大三粗中,陈思思绝对是超新星般的存在,视线的焦点全都被她垄断了。

    就算是年过五旬的风燕南也免不了俗,偶尔也瞥上两眼。

    男人嘛,皆有好色之心,古今多少大才子不都喜欢玩换妾游戏?更何况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粗人?

    这种男人陈思思见得太多了,只要他们不动手动脚,并不会过于介意。

    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双手依然紧紧握着烛台的底座,锋利的尖头对准自己的喉咙,随时准备刺下去,俨然一副烈女守节的模样。

    男人这种动物,冲动战胜理智也是常有的事,谁能说得清?

    可直到言赤心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些看起来鲁莽的粗汉子始终没有对她出手,想必是隔壁这位风堂主的威望所致吧?陈思思如此猜测。

    “殿下受累了”言赤心走到她的面前作揖赔礼,陈思思静静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她刚打算抱怨两句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却发现言赤心已经挺直了腰杆转身背对她,气得她直跺脚。

    你个负心汉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穿成农妇的样子,哼!

    “言兄弟来啦?除了出去探路和望风的兄弟,其余的都到齐了”风燕南随口一句,态度没了之前的亲近与恭敬,更像是平辈之间的对话。

    在其他人面前他需要保持上位者的姿态,这是言赤心的要求。

    “感谢风堂主”言赤心朝他作揖。

    “各位漕帮的兄弟”言赤心朝周围扫了一圈,然后对着众人深深一躬:“言某在此要对各位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