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间有座藏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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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后(上)

    夜过酒半,堆成箱的空酒瓶是甲辰巷凌晨的残余反应剂,喜怒哀乐在酒精的催化下,化作一次次英雄胆、万古愁和易燃易爆的火药桶。

    酒桌上客人间的矛盾、白警司的例行检查,违禁品的提防排查,每件事都需要夜场老板尽心尽力,逍遥酒吧作为姑苏二线夜店代表,周唐表面笑容满面,心里那根弦却从未放下。

    酒吧街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教会周唐一点,任何恶性事件的解决都争一个快字,在事态没到无法挽救时抢先阻止。

    说来简单,争执过程中能和稀泥摆平,就不让其发展成打架斗殴的流血事件,做起来却也不简单,处理问题的分寸火候都要恰到好处,不然轻则损失客户,重则名誉扫地。

    经验和教训磨炼出酒吧上下耳聪目明的本事。

    两月前,不知哪个醉鬼偷溜进仓库将存酒纸箱点着,音浪嘈杂甚至防火警报声响,安保人员也没任何察觉,还是逍遥酒吧新面孔的冯默无意撞见,这丫头并没自顾逃跑,而是凭那鲁省女子的仗义心肠,当机立断在舞池中央砸响三个酒瓶,连喊带骂着让顾客离开,这才第一时间疏离了顾客,火势得以顺利扑灭。

    酒精与火混合后蔓延开的后果,周唐不敢再想,从那之后,逍遥酒吧重新高薪招募安保人员,首先要看的便是耳力和眼力。

    在打碟热浪声中,音乐劲爆,人群喧闹。

    即便如此,周唐在隐约听到几声求救后,扔下正在套关系的几桌新人,凭直觉几个辗转赶到后门处,在女人磕巴巴的哀求中拉开铁门,映入眼帘的是躺在血泊里不断哀嚎的男人,和倚在墙边失去意识的少年。

    苏桃护在李忆南身前,扯断裙边花布包扎着少年流血不止的伤口:“周老板,小南子受伤了。”

    周唐从现场情况分析个事情大概,那柄穿透腿部的沾血匕首让他神色一紧,见李忆南伤势较轻,快走几步蹲下身看向腿上插着一把匕首的伤者,匕首从小腿径直穿过,下刀干脆。即便他有丰富的外伤包扎经验,也不敢轻易处理此类伤口。

    “你!还有你们!都要付出代价!”伤者拍着地板痛苦嚎叫,脸色火烧般通红,嘴上仍不断叫骂着:“谁不知道我姐是甲辰巷周芳!周芳你知道吗!”

    听到和他同性的熟悉姓名,周唐招呼几名还在舞池晃荡的杂毛青年,塞了包烟小声打听几句情况后脸色阴沉。

    对于称不上陌生也称不上熟悉的清秀少年,周唐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吓人的酒量和特有的书卷气质,此刻他也不得不重现审视这位能造成眼前场面的年轻人。

    酒吧老板分析下眼前情形,立刻让安保封锁了现场,按预案火速处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恶性流血事件在逍遥酒吧迅速传开,大多数顾客嫌晦气,草草离去转场,也有少部分好事者将酒吧后门围得水泄不通,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激情讨论着。

    听到风声的红发少女随手抄起酒瓶赶到现场,苏桃蹲在李忆南身旁,裙边歪歪扭扭不成样子,那件攒了很久钱才狠下心买下的碎花裙子被她撕成一条条。

    不只酒吧好事者,甚至连隔壁几间酒吧的酒吧服务生都闻讯赶来,同行是冤家,三言两语就将逍遥酒吧损得一无是处,这波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能让他们在各位同行老板手中赚个大红包。

    “忆南小兄弟,没事吧。”周唐小声呼唤道。

    。。。。。。

    藏宝阁大门前的斗牛图相比之前色彩鲜艳,牛首额面鳞片覆盖牛首,牛身苍劲有力呈顶角之势。

    木屋内,悬浮在空中的鎏金开元通宝和人型灵体两两感应,李忆南灵体由蓝转白,他感受到那一击磅礴力量,周身金属与自身气血产生强烈共鸣。

    在飞刀脱手后,将他全身气力抽空干净,他被迫进入阁内,按小金豆的解释是藏宝阁对宿主的本能保护。

    “老大,刚刚不得以我才短暂上身几秒,嘿嘿,当人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特别提醒,开窍后不要轻易允许古物上身,器灵动了歪心思会有夺阁的风险。

    “这么严重。。那理论上你刚刚是不是有机会控制我。”

    “夺阁后,人会被阁灵严重影响,严重的走火入魔生不如死,老大,我们关系铁滴很。况且在前期,共生契合度不高,宿主稍微抗拒就能摆脱控制,也可以说,品阶越高灵官所伴随的副作用越大。”

    李忆南心里一哆嗦。

    藏宝阁屋墙面上浮现如同老式电视机的黑白场景,现实中即便紧闭双眼,只要身处藏宝阁也能看到人体外的场四周景象。

    这也是灵官特质之一,垂兽眼。如果把人比作阁楼,正脊两端至屋檐四角的屋脊,与戗脊成45度的称作垂脊,为防止垂脊上的瓦件下滑,加固屋脊相交位置的结合部,会摆放一只垂兽,而那个位置对应着人的双目,洞察内景外景是灵官的特质之一,这种建筑方式在庑殿顶上普遍运用,也能看得出后世的建筑方式也被灵界或多或少影响着。

    少年没有心思过多琢磨这些,在黑白画面之中,几缕浅紫色烟雾引人注目,看着护在他身前的少女仍不断包扎着伤口,李忆南轻声道:“我要回去了。”

    。。。。。。

    仍不停扯着裙子的姑娘肩上搭着皮衣,红发少女挡在身前一副生人勿进如冰山似的脸庞。

    “兄弟,兄弟。”周唐轻拍少年脸颊,正准备来一组强而有力的人工呼吸,李忆南急忙将自己拽回现实,看着松了口气的关东汉子和倒在血泊仍大喊大骂的男人,便知道今晚将会有个复杂的后续工作。

    周唐挤出个和蔼笑脸,关心道:“忆南小兄弟,好些了吗?实在抱歉,确实是我场子出了问题。”

    “不好意思。”李忆南歉意连连,外搭衬衫牢牢包裹在伤口处,右手被包成个大布球,血仍止不住地向外渗着。

    “小南子,走!去医院。”心神不宁的苏桃拉着惨白脸庞的少年急冲冲地推开铁门,

    “妹子,我已经叫过救护车了,后续事情周哥来处理。”

    铁门打开不远处,人头攒动,谈论声透过缝隙嗡嗡作响,安保维持着门外的秩序,本意疏散好事群众,却事与愿违引得人越聚越多,酒精催动后的言辞也愈发犀利。

    “听说了吗?后门刚刚发生的血案,我刚刚瞅见一眼。好家伙!满地都是血,地上就躺了两个,搞不好要出人命。”

    “听说老板底子不干净,别看这条街不大,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有。”人群中纹龙画虎的干瘦男人声音刺耳。

    “胡说!周老板是我多少年的朋友,他的人品我最清楚!不过是客人之间打个架,没根据的话怎么能乱说!”

    “出门玩安全第一,出来玩谁为了大家?就算是打架,谁会下这么狠手?看看这一地的血,啧啧啧。”

    “这位大哥说的是,我看啊,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咱们谁也说不清楚。”

    “你!就说你呢!说逍遥酒吧没有问题?一会警察来了,你敢担保吗?”

    帮周唐说话的几个老主顾顿时被噎着说不出话。

    “你TM!”

    “各位,今天是逍遥酒吧招待不周,今晚场子里消费一律五折,聊表心意。”见人群争吵,周唐站出身投出几个感激眼色摆了摆手,听着无休止的冷言冷语,已经向女人打听完事情原由的酒吧老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一声声刻意刁难指责声中鞠躬道歉。

    李忆南勉强站起身,在硬朗男人身后听着看着,他后悔因自己的逞强导致事情结果向更坏发展,越来越多无辜的人也被牵扯在内,或许,他什么也不做,结果会更好,他会赚到五百块钱风风光光回家,不会有人流血受伤,最多不过是有个喝多的女人不小心丢掉自己的包,和他和无辜的人们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较真?

    刀口传来的凉意和低落泛上心头。

    李忆南心一横,冲着还未缓过神来的女人和早已昏迷的缪宁恶狠狠喊道:“抢我的女人!还敢来酒吧幽会!要不是公共场所,我一定和你们同归于尽!”

    我喝多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好过?这男人流血流疯了?

    如惊弓之鸟的女人满脸不可置信,这番言辞把周唐也说愣住了,转过头看向义正言辞的清秀少年,稍一琢磨。

    酒吧行业靠的就是回头客。为此各家娱乐场所不惜大提成去招揽酒圈内混得不错的营销,若是自己场子不安全,平江街任何一家酒吧短时间内也难再抬头,周唐已经做好迎接生意寒冰期的准备。

    但私人矛盾和有盗匪混入在酒吧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周唐心里这才理解李忆南的心思,当事人的三言两语为酒吧解了围,刚刚经历一场苦战的李忆南在如此情境下竟能周全到这种地步。

    这份心思。

    警车恰如其时地到达,周唐神色一变,在李忆南正讲述着一段恩怨纠葛的胡编故事时被民警冰冷拷走。

    “周哥,给你添麻烦了。”

    周唐重重拍了拍这个不过数面之缘的小兄弟,声音不大却坚定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叫老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