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弋阳最终还是跟着关山栎进了这七夕阁。

    李弋阳将青拂伞收了起来，一进这七夕阁门，便见两个穿着艳丽，花枝招展的女人招呼着进来的客人。

    “哎呀，王老板，好久不见呀，最近是不是去黎花郡发财了？”

    “陈相公，你今天可算是来了，我们的筱辰姑娘都等你好久了。”

    ……

    李弋阳被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躲在关山栎的身后，用脚踢着关山栎的小腿，似乎在说，“这还不是青楼吗”。

    关山栎侧身小声对李弋阳说道：“放心，你只是刚来，还不习惯，多来几次就好了。”

    还会来才怪！李弋阳心中很是愤懑。

    那长相娇媚，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裙的年纪约为二十五左右的女子很快便注意到关山栎和李弋阳二人，于是很是热情的走过来招待。

    “哎呀呀，关公子，稀客呀，今天怎么赏光来我这儿了？”女子挥动着手中的白色手帕，轻轻拂过关山栎的胸膛。

    “柯老板，可别叫我公子了，我都三十好几了。”关山栎笑容满面。

    “那叫你关老爷？”女子“咯咯”的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很是悦耳，“今天来做甚？平常见关公子都是和吴公子一起来的，今天怎的，带了个如此清秀的公子来了？”

    女子只见关山栎身后的李弋阳一眼，便见李弋阳如此清秀动人的模样，可真是让她都有些意外了。

    “柯老板，给我们在二楼找个不起眼的位置，我今天是来与这位朋友谈事情的。”关山栎说道。

    “好的好的，这就给你们安排。”这位姓柯的女子貌似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但不知为何亲自来此待客。

    柯以君立马让身旁的另一位妙龄女子带着关山栎二人上楼。

    “希怀小师傅，放轻松点，我都说了，这不是青楼，不必担心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她们都穿着好好的呢。”关山栎调侃道。

    李弋阳脸色依旧冷漠，一言不发。

    不过这七夕阁确实如关山栎所说，并不是青楼，里面绝大多数的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聊天。

    只不过这些客人围坐的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三尺的圆形舞台，其上是一名身穿白裙，头戴金钗的女子，正抱着琵琶为众人弹奏。

    琵琶悠扬清脆的声音在整个七夕阁荡漾，有人闭眼品味着女子弹奏的韵味，有人痴痴地盯着舞台中央的女子，眼神随着女子修长的手指波动着弦线而流转。

    “今天赵姑娘出来演奏了？”关山栎向带路的姑娘询问道。

    “是的，今天雅忻姐姐做了首新的曲子，说是为了洛城主做的。”小姑娘小声说着，好似怕人发现她说起洛城主。

    “嗯，看来是因为洛城主遇刺一事。”关山栎停下脚步，待李弋阳走到身旁，小声对他说道。

    李弋阳点点头，这首琵琶曲的旋律悠扬高亢，似象征着洛城主高洁正直，不惧阴险的形象。且越听到后面，便越发激情澎湃，似有股情绪呼之欲出。

    “这女子真是厉害，一首琵琶曲，便能波动众人的情绪。”李弋阳不经赞叹道。

    “那可不？雅忻姐姐可是七夕阁的头牌，很少出来演奏的，你今天算是幸运地遇到了。”小姑娘略带骄傲地说道。

    待让小姑娘带到地方之后，小姑娘问道：“两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关山栎便询问李弋阳的意见，毕竟自己什么都行，但是李弋阳是僧人，有些是吃不得的。

    “你想要吃些什么？”

    “一碗清粥，不加任何东西就行。”

    李弋阳说道。

    “那就来两碗清粥就行。”

    关山栎对小姑娘说。

    “只是清粥吗？不要点酒水吗？”小姑娘很是疑惑，来这里吃饭的哪有点清粥的。

    “两碗清粥就行，我这位朋友最近身体不太好吃不得辛辣的东西。”

    关山栎解释道。

    “那好吧，两位客官稍等会儿。”

    小姑娘很快便退了下去。

    关山栎看着二楼围在栏杆旁的顾客，对李弋阳说道：“小师傅，我没骗你吧，这确不是青楼。”

    他们二人坐在最外边，见不到一楼赵雅忻的演奏，只能听到悠扬的琵琶声。

    “……”

    李弋阳不说话了。

    “那咱们废话也不多说了，我们继续未完成的话题，你和其他洛闵寺的僧人有什么区别。”

    关山栎紧接着便说道：“这第一点嘛，谁都一眼便能看出来，就是你的相貌，太过清秀俊俏了。”

    “是吗？我还以为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有病呢。”李弋阳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不会是因为得病了皮肤才变得这么白的吧？”

    李弋阳摇头又点头，“确实是因为得病，只是一直没有外出，所以皮肤一直很白。”

    “不论如何洛闵寺的其他人都没有你这般姣好的容貌，这是第一点区别。”

    “第二点区别，便是你的行为举止方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你的师兄弟们的传言。”

    “倒是有一人说我的师兄们礼仪败坏，不学无术。”

    李弋阳想起了那个拿着扇子，衣冠华丽的男子。

    “有些夸张，但是不无道理。至少每次他们下山买粮时说话粗鄙，大大咧咧，没有僧人的模样。”关山栎说道。

    或许是因为被师傅管教紧了？李弋阳心中想到。

    虽然在洛闵寺偶尔能听到师兄们之间以粗狂的言语交谈，但是也是师傅在吧，师兄们才不敢造次。

    “看来我的师兄们在洛水城的百姓眼中的形象不是很好呀。”李弋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着。

    “哦，师兄们？你没有师弟吗？看来你是觉衍大师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吧。”关山栎敏锐的捕捉到李弋阳话中的关键。

    李弋阳瞬间闭上了嘴，可不想再被他洞察些什么来。

    “这第三点嘛，你不会武功。”关山栎没有在意李弋阳的警戒，自顾自说道。

    李弋阳却不解的挠了挠头，问道：“不会武功很特别吗？我的师兄们也有些不会武功呀，况且师傅也从来没有交过我们武功。”

    关山栎将手中的剑轻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确定他们不会武功吗？会不会是你没有见过他们施展身手？若我今天未曾出手救你，且未带着这把剑，你又如何能看出来我会武功？”

    李弋阳豁然开朗，激动地说道：“难道我的师兄们各个都是隐世的高手？”

    关山栎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解释道：“这你可真是想多了，但是觉衍大师确实是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拜在他的门下。”

    “我疑惑的是，为什么觉衍大师会收你这个不会武功还病殃殃的人？难不成你是走后门的？”

    李弋阳想了想，发觉自己可能还真是走后门的，于是便解释道：“我先前的师傅确实与觉衍师傅有些关系，所以在拜师时，觉衍师傅才会收我。”

    关山栎点头，看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时，那位带李弋阳进来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端盘子的小二。

    “两位客官，你们要的清粥给你们上好了，请慢用。”小姑娘很是恭敬地说道，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吃的是两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清粥而怠慢，毕竟能来这里吃饭的，即使吃的这么普通，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好的，谢了。”关山栎豪迈地回复，接着对李弋阳说道，“小师傅，吃吧。”

    小姑娘原想离开，却听到关山栎称那清秀的年轻人为师傅，于是回头看了李弋阳两眼。

    面色俊俏，皮肤雪白，似个女子模样，再看他头上的围巾，显然是想要遮住光头。结合只点了清粥这一点，小姑娘俨然相信了李弋阳是个僧人。

    只是僧人来这七夕阁作甚？莫非不是什么正经的僧人？

    李弋阳端起碗，浅尝了一口，忽的眉头紧皱。

    关山栎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询问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李弋阳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咸了。”

    关山栎顿时严肃起来，叫住了刚要离开的小姑娘，问道：“我不是说上两碗清粥吗？你们怎的还在粥里加了盐呢？”

    小姑娘一听顿时急了，连忙问向身旁的小二。

    “姥爷息怒呀，这确实是清粥，我们一点佐料都没有加的。”小二连忙解释道。

    关山栎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发现这粥确实很清淡，几乎一点味道没有。

    “不怪他们的，我这些日子吃什么都是咸的。”李弋阳不好意思地看向小姑娘和小二，向关山栎解释道。

    小姑娘对着李弋阳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关山栎好奇地询问道：“你吃什么都觉得咸吗？”

    李弋阳点头，说道：“最近一直是这样的，暂时还没有办法解决。”

    关山栎一听连忙摆手说道：“你这还解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盐价都多高了，你这得省了多少钱呀。”

    李弋阳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时日不多，也省不了多少钱了。

    还未等李弋阳二人把粥喝完，楼下的琵琶声便停了。

    赵姑娘演奏完了。

    楼上与楼下围观的顾客顿时响起了轰鸣的掌声。

    舞台上的姑娘起身，向着周围的看官微微欠身，便下了台，走进了一扇通往后院的门。

    虽然赵姑娘演奏完了，但是表演不会停下，又一位青裳女子走上了台，怀中抱着一把红木琴。

    “秋姑娘，今日要演奏什么曲子？”楼上的看客大声问道。

    台上的秋姑娘虽化着淡妆，却能看出略有苍白的脸色，看来这位秋姑娘身体不是很好。

    秋意曦并未回复，只是将琴摆放好，十根修长的手指便缓缓在琴弦上舞动着。

    “《喻见新曲》，秋姑娘还是这么喜欢这首曲子。”

    李弋阳听到看客们的交谈，虽然能听出来这首曲子很不错，但是李弋阳并没有接触过乐理方面的知识，也只能评价“不错”二字。

    不过这楼上楼下的看客们又有几个人接触过呢？

    关山栎将粥喝完后，开口道：“小师傅，我既与你讲完了这些，便也没得什么事了。今天带你来这儿，并不是简单吃一顿饭而已。”

    李弋阳却不意外，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他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从一开始进入这七夕阁开始，李弋阳便觉得关山栎有事瞒着自己，要不然又为何要选在这个地方，只是单纯吃个饭。他于是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关山栎起身，将剑拿了起来，微微颔首，说道：“小师傅很快就会知道了。”

    “小师傅不必担心，你且在这上面待着，我去去就回。”

    李弋阳却说道：“若是与我无关，那我便自己先行离开了。”

    李弋阳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而他又不想掺和到里面去。于是便提出自己要先走。

    关山栎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小师傅，现在你已经出不去了，你便呆在这儿，之后我会亲自将你送到洛府的。”

    李弋阳顿时不悦，板着张脸坐回了原位，平淡地对关山栎说道：“我不希望关大哥用这件事来耍我。”

    关山栎嘴角上扬，道：“自然不会。”

    李弋阳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包袱中拿出了那本医书，自顾自看着。

    ……

    由于一楼能更接近中间的舞台，顾客自然是比二楼多的，一楼也只剩下些边角的位置无人问津。

    柯以君站在门口，看着门外已经无人再靠近之后，便将门关了起来。

    她走到那未曾有人落座的位置，轻扶着自己的裙边，坐了下来。

    “小言，帮我拿壶热水过来。”柯以君伸手从桌上木盒内取出了一撮茶叶，放在杯中，便对跟在身旁的女子说道。

    “好的，柯姐姐。”

    小言跑去后厨提了一壶热水，便为柯以君倒上了。

    柯以君目光在周围的顾客中扫视，看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对小言说道：“小言，你可能看出来这些客官中哪些是为曲儿来的，哪些是为人来的？”

    小言左看看右看看，只知道绝大部分人都看向高台，也分辨不出来。

    “姐姐，怎么才能分辨出来呢？”小言摇头，不解道。

    “真正听曲儿的人，大多都坐在中间的位置，因为在前方，人太多，不免有各种杂音入耳，而在后面，听的又不够细致。而来见人的，则坐在靠前的位置，当然，也有不少人抢不到前座，那就另当别论了。”柯以君解释道。

    “那关公子他们和那边几位呢？他们坐在了最后面。”小言问道。

    “他们呀，他们是来找事的！”柯以君端起桌上的杯子，将茶水送到嘴旁，抿了一小口，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