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商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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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幕 至鸿门

    对于生活在沧溟国的人们来说,天海之宴是远比除夕更加重要的日子。如今大陆上,除去仍旧保留了许多书卷气的缙云国民,几乎是人人习武,人人向武,没有几个大好男儿不想着早日成为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于江湖中纵横辟阖,在战场上快意厮杀。

    再加上聚星院千年来积累的名声与地位,这一代院长秋晏更是入了十大陆地天人之列,使得沧溟国民乃至于周边国家的年轻天才们无不向往着进入其中求道修行。

    对于没有什么背景的散修甚至普通人而言,能够踏进聚星院的门槛便是他们终生的梦想,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就是为了顺利通过天海之宴的五关,看到自己榜上有名喜极而泣的那一刻。然而相对的,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失败之后抱头痛哭,就此自暴自弃,求道之心尽毁。

    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但每年的天海之宴都不会限制城民前去观看,到了真正开始的那一刻,沧海城中往往能看到万人空巷的盛景。

    今日虽然城民被限制在了路两侧的围墙之内,依然不妨碍大街小巷的人们都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件事情,啧啧称赞南熏国的军队好不威风,猜测着今年又有哪几位天才会榜上有名。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除了静坐修行的时越,似乎整个沧海城都在躁动着,为了这场盛会而准备着。他坐在这处偏殿内,都能偶尔听到远处战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声和公公们的吆喝声。

    虽然多少预料到了结果,但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时越依旧感觉心头有些酸涩。白天那股忽然涌现的豪情并没有给他的修行之路带来什么裨益,对于那本薄薄的沧海卷依然束手无策。

    但经历过无数挫折,好处便是极其不容易因为失败而产生负面情绪,虽然心中还是有些郁结,他稍微静坐吐纳了片刻,就恢复了许多。

    来到前殿,白悠㿥已经不知去向,顾意大概还在房中酣睡。他看着已经逐渐变暗的天色,忽然想到了楚云澜信中的内容,沉默不语。

    这时突然有位宫女轻轻敲门,说是时辰已到,池公主邀他前去年光殿赴宴,白悠㿥小姐此刻正在御殿,带话让他安心。时越认真谢过,回到内殿叫醒了顾意,带他一道过去。

    小胖子原本睡眼惺忪,听说今晚是宴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有水晶杯装的果汁吗!”

    时越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敢提?”

    “师兄……你为什么越来越像三师姐了?”

    “夸我和三师姐一样好看?”

    “师兄,你越来越自恋了。”

    ……

    ……

    此刻已经逐渐入夜,路两侧的石灯照亮了石阶。两人拾级而上,每遇到向他们行礼的公公与宫女便点头示意,一路下来,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有些酸涩。

    向左绕过御殿,便看到了那座此刻灯火通明的年光殿。听着里面传来的谈笑声,时越无奈心想这么大阵势的应酬……只怕是要比普通场合更加无趣,而且他还无法中途离开。

    站在门口的公公看到走近的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对着殿内高声喊道:“微尘门时公子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扇上有龙纹浮雕的沉重大门轰然洞开。门的正对面台上便是池明繁的主位,两边放着几个略小些的镂雕木案,台下两侧是两条极长的客位,粗略一看竟是有近百个座位之多。

    而此刻那些位置上小半坐了人,听到门口的宣报声纷纷回头,看向正站在门口的那清秀少年与有些呆滞的小胖子。

    顾意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顿时有些发怯,下意识往时越身后缩了缩。

    时越则是在皱眉想着先前那门口公公报出的内容,池疏影已经答应不会公开他的信息,也承诺过若非必要不会惹得他被全场注意,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接着他感觉到许多人看向他的眼神多有异样,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眉头皱得更紧。

    他正在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转身就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忽然向他们走来,英俊面容上挂着无比热情的微笑。

    面对这样的热情,哪怕并非熟人也本该礼貌回应。然而时越看着他身上明黄色的蟒袍,神色有些异样。

    男子来到时越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久闻时越兄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脸上的微笑依然,时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淡淡说道:“三皇子谬赞。”

    当今沧溟皇帝池明繁有四位皇子,虽没有任何一位的修行天资能够与池疏影相提并论,但三皇子池胤精于权术,纠集了一批强大的盟友,隐约有与池疏影分庭抗礼的资本,却是朝野之中无人不知的事实。

    男子脸上笑意更深:“心智过人,也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他笑得亲切,眼中却隐隐有些冷意。时越明白那不是因为自己的不假辞色,于是依旧平静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男子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向里面走去,顾意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师兄走了过去。

    那些客位分列在两侧,中间空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地上青砖被红毯覆盖,吸收了三人的脚步声,偌大殿内的谈笑声忽然间也消失无踪,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诡异。

    池胤带着时越来到御席前,对着右侧第一个空着的位置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说道:“以时越兄的身份,坐在这里最为合适。”

    这句话一出,殿内坐着的许多人神情立刻有了变化,微微眯起眼睛,投向时越的目光更加强烈。

    时越脸色不变,心里却是有些无奈。对方如此捧杀,为的就是一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明显的意图大概整个殿内只有顾意看不出来。然而那些人很明显乐得看到这一幕,极为配合,或者说这大概原本就是他们的想法?

    但他不是任人欺凌的鹌鹑,更不会就此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开口说道:“坐在这里,恐怕稍后三皇子前来与友人推杯换盏时会挡了皇子的路,草民坐在后方便好。”

    池胤面露不悦:“时越兄并非挡道犬,又怎会妨碍本皇子行走?”

    时越平静说道:“或许我块头有些大,虽然无心,但也还是省去些麻烦的好。”

    池胤忽然微笑道:“是有心无意,或是有意无心?”

    时越不语。

    三皇子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到自己的木案前。

    然而动身之前,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怯生生缩在时越身后的顾意,赞道:“时越兄的师弟面有福相。”

    时越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神情骤然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