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计划？”伊文老头放下手中的望远镜，“tmd让我们忠诚的老伙计被一铲子放翻？”

    “我也没想到工具人小贵族有这个胆量嘛。何况这不是老乔他自己大意了？他要是打架不上头，现在已经回来了。”伊莉莎捧着书没有抬头，试图推卸责任。

    她恨恨地咬手指：“奇克那个混蛋，这会儿还在装死。”

    ……

    ……

    “轰”

    地下传出闷响。

    修踩出的坑洞周围抖落不少泥层，扩大了一圈。就连包裹泰龙草根系的泥柱也裸露出来。

    埃尔文放下心来，能闹出这样的动静，说明女骑士没出什么事。

    “埃尔文，埃尔文，你还好吗。我马上就能上来了。”地底传来修的声音，带了点回音，听起来距离好远。

    “已经没事了。”埃尔文拄着剑走到洞口。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好像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走进本笃神学院的白石广场，为其奢华、威严与美丽而震撼不已。

    “那真的是生物吗？”

    埃尔文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无论任何叙述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都过于无力，人类之躯太过渺小，而那个存在太过伟岸，即便没有生命，也和神明无异。

    周身遍布的铁灰色的鳞片，不知埋藏地下多少年，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闪耀着润滑的光泽，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美感。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壳，却让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包裹泰龙草根系的泥柱悬垂在顶端，渺小的像是鳞片的缝隙中生长出的一根纤毛。

    支撑起地下空间的，是一只庞大到难以形容的生物遗蜕，身体深埋地下，只能看见头颅——放大了无数倍的龙的头颅，狰狞的面容宛若铜铸的恶魔面罩，头部的褶边紧紧敛在脖颈上，剩余的部分被泥土掩盖。但那绝对不是龙，至少不属于埃尔文知道的任何龙的一种——龙类根本没有蜕皮的能力，更不可能长着六只眼。

    恶魔面罩上有六只眼呈两列在鼻梁两侧排放，呈现极为具体的亵渎性质的美感，眼睑紧闭，上面的鳞片细密，由于阳光的射角呈现出了不同的色泽。

    不如说，生物根本不可能有六只眼，它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眼睛。

    那只可能是神，埃尔文感觉心脏抽搐——

    神就是那种东西，你只看到第一眼，就知道它只能是神，不再有其他的称呼。

    疑问得到了解答。

    这地底埋藏着神……

    但那只是蜕壳，那个存在的头顶有一块巨大的，边沿满是褶皱的裂痕，从额头直直裂到鼻尖，歪斜着摆在那里，裂痕里黑洞洞的，没有血肉，没有骸骨，什么都没有。

    修正踏在裂纹边沿的褶皱上，将其作为阶梯向上行进，像一只小小的蚂蚁无所畏惧地践踏着巨龙的面孔，她已经将要到达顶端。

    埃尔文想起在宗教典籍上翻到过的故事，远古的人类追随着大地之神依米尔，一只一只讨伐恶神——斩落它们的犄角，剖开它们的腹腔，砍伐他们的头颅。最终终于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文明。

    如果神是那种东西，真的是人类能够战胜的？埃尔文听说过有种食肉的蚂蚁，那种蚂蚁一只有人的脚掌大，浑身覆盖着铁素的盔甲，剧毒可以令体型数倍于它的猎物疼痛不堪，数量多了甚至可以咬死巨龙。

    可人类不是食肉蚁，没有毒也没有天生的铠甲，人类要怎样才能战胜这种家伙，他有些讶异于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赢的吧。”

    巨大血肉人形的场景又一次在脑海中复现，犹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这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

    埃尔文甩甩脑袋，当务之急，是得先把修弄上来。

    “修，我们马上想办法帮你上来！”他尽力大喊。

    他听说一个人单独落入黑暗环境会导致极度恐慌，努力帮女骑士进行思想建设：“不要慌张，我们是不会抛下你的。”

    “埃尔文！”修远远的喊话。“你有没有看见，这个遗迹刚刚是不是稍微动了一下。”

    修指着自己的脚底。

    遗迹？什么遗迹？

    诶？刚刚的动静难道不是你弄出来的吗？

    “轰”

    底下的庞然大物似乎哆嗦了一下。

    大地龟裂，坑洞整个塌陷下去，埃尔文连忙后退，企图稳住身形。没有成功。

    黑洞洞的窟窿，像是贪婪的巨口那样将他吞入其中。

    ……

    “埃尔文！没事吧。”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修站在‘阶梯’上险险地拉住了他的后腰。天上零星有土石洒落下来，弄得两人灰头土脸。埃尔文知道如果没有女骑士在，自己就会沿着遗蜕脸颊的斜坡滚落到底，没有任何卸力手段，受到的冲击不亚于从四层高的钟楼塔顶跳下来‘啪’一声摔到地面，这会多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埃尔文在修的帮助下爬到她所在的褶皱，规整光滑的表皮摸起来有着金属般的质感，也难怪她以为是人造的遗迹。

    “轰”

    大地又是猛的一震，土屑纷纷砸落。

    “这种时候大地女神发火，我俩也是真倒霉到家了。”埃尔文苦笑。

    上层的环形空腔已经完全塌陷，原本预想作为爬梯的包裹根系的土柱断成两截，倒下的上半截在遗蜕金属一样的额角上摔得稀碎，土石散落一地。裸露出来的根系如同水生魔物的触须一样蠕动，挣扎着想找到一块可以扎根的地方。泰龙草的花叶无力地耷拉在一旁，像刚被阉割了的公狗那样无精打采。

    “埃尔文大人，没事吧？”胖子吉米的脑袋从又扩大了一圈的窟窿上冒出来。

    “我没有事，你们先回去找伊文老师摇人。小心，不要靠近洞口，地下在震动，那里随时有可能再次塌陷下去。”

    “现在我们怎么上去？”修看向埃尔文，等他拿主意。

    埃尔文张开手指目测距离，“这里离地面有六米高，上层坑洞大概深四米，洞窟真正的底部离地面差不多得有二十米。”

    他掏出湿度球，就着阳光看得不太分明，但湿度大概不高，明明是在地下，却有干燥的风不断吹过，拂得埃尔文的左肩伤口隐隐作痛。

    “修，你有感觉到风吗？有风就代表地下有出路。”

    “有啊，从这条裂缝里冒出来。”修指指脚边的深邃裂口说道，“古时候的建筑技术还真不错，到现在都还能保持那么好的通风。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埃尔文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对进入巨兽的体内有点犯怵的，即便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遗蜕。无论是泛着冷光的鳞，额顶狰狞的裂纹，扣着青铜面具那般冷漠的鼻梁与眼廓，总令人觉得它好像还活着，要冷不丁跳起来咬你一口。

    “……那个，不是遗迹啊。”

    “不是遗迹能是什么，走吧走吧，小黑说它也想进去看看。附近没有生命气息，没什么好怕的。”女骑士拍了拍右手的鳞甲，扯着埃尔文的袖子一级级向下跳，“何况不是有我在吗？”

    “小黑的气息感知可以探路，我们只用沿着风的流向走对吧。进去一定要握紧我的手，里面是完全黑暗的环境，我们又没有光源，两个人失散可就麻烦了。”

    修强硬的抓住埃尔文的手，手心温暖。

    “要抓紧了哦！”

    埃尔文脑子一热，神差鬼使的被她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