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峦连接形似一轮弯月，环抱着村落里的居民。

    用村里老辈人的话语讲，这里的风水很好，后有靠背山，前有聚财水，是个会出人才的好地方。

    ……

    在月亮湾的东南处，生长着一块大约八十平米的天然石坝，石坝的旁边住着一户人家。

    这处人家距离其他住户，有一些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在这个人口本来就很有限的村落里面，也算是一个独户。

    这家人的房屋，是那种典型的南方农村宅院。

    房屋总共只有一层，青砖黑瓦，屋前是块用水泥浇筑的院坝，院坝的前面就是自家的菜园。

    近午的太阳照在院子里，气温一点一点升高，屋檐有两个老人，老爷子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蒲扇，缓慢的摇着。

    老妇人则在整理，刚从菜园里摘来豆角，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谈，甚至连眼神都没注意过对方，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几十年得陪伴，无言已是生活。

    瓦片上的烟囱里，冒出一阵阵青烟，时不时地还有菜香从屋里传出来。

    厨房的老灶里，火焰燃烧得很旺盛，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

    灶炉前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身着一套青色的名牌西装，脚上的皮鞋擦的锃亮，双目直视着灶堂里的火苗。

    在厨房忙碌的另一个身影，也是一个男子，他与注视着火苗的男人年纪相仿。

    只是他的衣着特别朴素，甚至在袖口的那些地方还有些油污，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农村人。

    ……

    “今天是我第几次来你家里了？”终于，坐在灶堂前的那个男子，放下了手里的火钳，抬头看着那个正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问道。

    “不记得咯。”

    衣着简朴的男子闻声，先是微微一愣，略做了一下停顿，然后又摇了摇头，淡然的道。

    “看样子，是我来你家蹭饭的时间太多了，你这么好的记性，都忘记了次数。”

    西装男呵呵一笑，习惯性的用手拍了一下大腿，站立了起来，来到距离那男子很近的地方，停留下来。

    继续道：“都怪你的手艺太好了，过一段时间不吃你煮的饭，肚子里的馋虫就会闹得慌。”

    衣着朴素的男子没有理会西装男，只顾忙活着手里的活计，熟练的操持着锅铲，翻动着锅里的食物。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不欢迎我到你家里来蹭饭？”

    西装男见那男子不说话，一把楼住他的肩膀，咧着嘴，笑眯眯的看着他。

    “没有，欢迎……”

    忙碌的男子把锅里炒好的菜，舀出来陈盘装好后，又舀了一瓢水倒在了锅里面。

    一边刷锅，一边道：“我现在还能够拿出手的，勉强也只有这锅边的活计了，你要是不嫌弃，就经常到家里来，我煮给你吃。”

    “真的打算以后，长期留在这里，不再出去闯一闯？”

    西装男听男子这么说，不由的有些失望，他抬头正视着男子道：“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不是你的性格！”

    “呵……”男子闻言，坦然一笑，道：“我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也就你还看得起我。”

    “出去，出去了又能怎样，去工地搬砖？”

    “人生啊，很多机会都只有一次，错过了，也许就真的错过了！”

    衣着朴素的男子，说话的同时，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他的言语中有些不甘，但却听不出后悔。

    如他所说，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后悔也没有用。

    “有没有为当年，那次冲动的行为后悔过？”

    西装男静静的看着男子，仔细的打量着他细微都表情变化，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后悔的神色。

    “杨绛，如果换成是你，遇见了和我一样事情，你会不会像我那样做？”

    男子并没有直面回答西装男，而是反问他道。

    “不会！”西装男子几乎连想都没有，就直接了当的否定道。

    “为什么？”男子不解，叫杨绛的男子为何会这么决绝。

    “因为不值得！”杨绛摊了摊手，道：“虽然这些年来，我都一直认为你当年的做法，并没有过错。”

    ”甚至在当时还和很多人一样，为你的做法拍案叫绝，认为你易龙很有种，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但是如果换成是我，我依旧不会那么做。”

    “明白！”易龙听完杨绛的话，并没有辩驳，只是简单的吐露出两字，便又接着忙碌起手里的活计。

    人各有志。

    性格这种东西很难被改变，辩论也许能一疏心中快意，但是争吵却改变不了现实，更改变不了过去。

    何况人际交往，也不需要改变，而是要理解。

    “你呀，就是性子太倔！”杨绛见易龙这状态，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的笑道。

    “可是，我他妈的，就偏偏喜欢你这副犟脾气！”

    杨绛呵呵一笑，然后又坐回灶堂前的小板凳上，继续盯着土灶里面的火苗，满面微笑，映衬得红色的火光都格外温暖。

    “一拳，一脚，一巴掌，几乎打毁了自己的全部人生……”

    “竟然不后悔！”

    杨绛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质问易龙，是胸怀坦荡，还是傻？

    傻？

    可能是就是因为傻吧，虽然这份傻劲与智慧无关，但是如果不是傻，他当年又怎么会那么做？

    “帮我把灶堂里的火熄了，洗手，准备吃饭了。”

    易龙没有理会杨绛，等他做好最后一个菜，淡淡交待了一句后，便拿起两盘做好的饭菜，朝饭堂走去。

    等杨绛洗好手，从灶屋来到易龙家的饭堂后，几个品相不错的小菜，已经被易龙整齐的摆在了餐桌上面。

    “爷爷，奶奶，您们先请坐，与我不用这么客气。”

    老辈人都比较讲究规矩礼仪，家里来客了，一定要先等客人落坐。

    杨绛来到饭堂后，见易龙的祖父母，都还站立在餐桌前等待自己，不由的赶紧上前搀扶着二老，让他们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迎客如宾至，但是长者为尊，这个道理杨绛自然懂得。

    “来，动筷，我们先吃。”易龙的爷爷是一个和颜的老者，对谁都是满面微笑，他坐下后，就拿起了筷子对着杨绛邀请道。

    “好的，爷爷奶奶，你们请。”长者发话，杨绛自然不敢拒绝，说着也拿起了筷子。

    说真的，易龙的手艺非常不错，虽然今天这一桌，都只是些家常小菜，但是每个菜肴都被他加工的色香味俱全。

    等易龙乘好米饭，分别端到餐桌上，人手一碗，落坐后，这顿午餐也就逐渐的进入了状态。

    饭桌上，家长里短，长辈的嘱咐，与无数个寻常百姓人家一样。

    吃着饭，说着话，寄语万篇，说不完，也听不厌。

    “有没有想过，重头再来一次？”饭至三巡，杨绛突然停下手里夹菜的筷子，盯着着易龙认真的道。

    易龙闻声先是一愣，然后又夹了一块青菜放到了嘴里，跟着猛刨了几口米饭，一边咀嚼，一边皱起了眉头。

    “我还有机会吗？”易龙说着，他看向杨绛，虽然他的脸上满是笑容，可是这句话一出口，就已经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不甘。

    “有！”

    杨绛肯定的点了头，坚定的道：“就算没有，我来帮你创造！”

    “好！”

    易龙听完杨绛的回答后，也跟着肯定的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扭捏姿态，不矫情，也不追问。

    “你跟我倒是不客气。”杨绛哑然。

    也许这就是朋友。

    有帮助，就拿着，管他对方付出了多大代价，管他亏欠还是不亏欠，因为如果他们今天的位置对调，彼此也还是会如这般作为。

    “你后悔了？”杨绛又问。

    易龙摇了摇头，又扒了一口饭菜，才道：“我是不甘心，不甘心十几年寒窗付出的努力白费，不甘心亲人的养育之恩付之东流，不甘心这一腔热血不能挥洒这方天地。”

    “可是如果你这性子不改，就算你再走一次，将来也许还会像今天这样，摔得头破血流。”杨绛道。

    “我不怕！”易龙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杨绛不解，疑惑的道：“一个人，如果因为同样的方式连续摔倒两次，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无愧于心！”易龙坦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听完易龙的回答，杨绛先是一阵沉默，继而也会心的笑了。

    凡事遵从内心，这也许是易龙性格的薄弱点，但这也是自己不如他的地方。

    “我在来你家以前，就已经托关系给李校长打招呼了，他让你插到高三年纪的第十一班去复读。”杨绛停顿下夹菜的筷子，平静的看着易龙，道：“这个月的二十三号，学校就要开课了，你趁这几天的功夫把家里都打理好，然后就去学校报道。”

    “好！”易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猛的刨了一口饭。

    在杨绛刚才讲，要重头再来的时候，易龙就知道，他所有一切很可能都要重新再走一遍，所以他一点都不惊奇，杨绛会要他再去读一次高中。

    “最新版的学习资料，都在我车里面，等吃完饭，你一起去帮忙拿一下。”杨绛夹起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就着饭，刨了一大口，还没有下咽，就急急忙忙的支吾道。

    “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易龙没有接杨绛的话，而是反问道。

    “吃完饭就回去。”杨绛回答道：“最近我有点忙。”

    易龙闻声，抬头看了杨绛一眼，欲言又止。

    一顿饭的时间过的很快，何况老人食量本来就小，而年轻人吃饭又很快。

    就在说话间，不一会儿功夫，一餐午饭就结束了。

    杨绛抽了一张餐纸擦了擦嘴，然后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转头看着易龙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跟我去把车里的东西拿回来，然后我回去了。”

    “嗯。”易龙点了点头。

    其实易龙本来还有话要说，可是在看了一眼，还坐在餐桌前的爷爷和奶奶后，他到了嘴边的话又止住了。

    “你先等我一下。”片刻迟疑后，易龙忽然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话，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股脑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他又很快走了出开，只是他的手里却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易龙把手里的袋子，塞到杨绛的手中，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东西？”突然被易龙莫名其妙的塞了东西，杨绛很愕然。

    好奇的就要把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一看，不过他却被易龙一把按住。

    “我见你的眼袋很大，黑眼圈也很重，所以就想把这个给你，让你拿回去后煮着吃，或者炖汤喝都行。”易龙说着，就扯着杨绛往屋外走，压低声音道。

    “啥？”被易龙这么一说，杨绛更迷糊，看向易龙的眼里满是问号。

    “狗蛋！”

    易龙回头俏俏扫了一眼，见家里的长辈没有跟出来，这才压着嗓子道：“这可是我帮邻里乡亲们家里的狗子，做了好多起绝育手术，才存了下来的好东西。”

    “啥……”

    “啊？！”

    “狗蛋……”

    杨绛懵了……

    “嗯。”易龙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认真地道。

    “这东西大补，很适合你……”

    “它能补肾，是个好东西！”

    本来易龙是想说杨绛的肾虚，但是转念想了一下后，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说话太直白了，容易伤害了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