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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龅牙瓶

    小流氓载着我和堂哥一路狂奔,在深夜时分方才回到村子里。行至村口的时候,狗三嘱咐我们:今天晚上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出去,就当它是吃到肚子里的瓜子,全忘了吧。阿瑟心则有余悸的嘬着香烟,满头大汗的告诉狗三:村里的暖姑娘,在不久葬在那里。她未出阁,就寻了短见,倒是年轻鬼气旺,说不好就是她引的路。狗三安慰他说:那是镇上丁家的祖坟,和暖姑娘没关系。谈论间,只有刺猬儿低头不语。突然间,他结结巴巴的指着远处那漆黑的夜,用打着颤栗的牙齿道:快走吧,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咱。恐怖的经历最害怕的就是重复,即便是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小流氓,也不得不对今晚的诡异经历所低头。狗三同阿瑟在会意中纷纷选择了沉默,他们不敢在此继续逗留,便赶着车子直朝村里走去。初秋的夜风吹过村头的老槐,发出窸窸窣窣的幽响,这让当下的夜变得更加骇人起来。我望着身后远去的路口,不住的发着呆。霎那间,又分明看到一个奇怪的黑影正从黑压压的玉米地里蹦将出来。在夜风哀鸣的萧瑟中,它隐约的透出自己的轮廓来。一双血红色的,碗口大的眼睛如深潭般的将我们凝视着,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它毫不费力便能捏碎一个人的心魂。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在飞奔的马车上又似乎听到了它幽怨的哭泣声。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中似乎听到狗三同父母的谈话,接着便是轻轻的关门声,又接着着便是狗三走远的脚步声。第二天便是周末,望着眼前厚厚的一打作业本,堂哥只能趴在床上来完成它了。昨天晚上,他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据邻居黑狗说:堂哥像只发了疯的小狗,在院子里撞来撞去,而身后的大伯则不停的抽打着腰间的皮带,气急败坏。我虽侥幸躲过了父母的惩罚,可依然被他们数落了一整天。“以后若再敢和他们溺在一起不学好,我就打断你的狗腿。”父亲向我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一向温柔的母亲也对我发出了细思极恐的忠告:他们会把你扔在路上,然后卖给小鬼吃。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虽然我被吓得险些哭出声来,可脑子里却不愿承认父母的说法。我总觉得狗三一伙儿并不是传说里的恶魔,我很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耍。

    转眼之间,周末的一天便悄然而过,又到了开学的时间。学校是村委会同乡政府合资兴办的,老师大多是周边的农民。他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多半是赶鸭子上架。虽然老师的素质不高,可惩罚学生的鬼点子倒是不少。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一年级,拼音字母还认不全。班主任龅牙瓶是村里“胶泥大爷”的次子,他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以制作泥砖为营生,这是一份吃苦的力气活儿。龅牙瓶虽相貌斯文,可下手却黑。我常吃他的毒打,若仔细算不来,起码五个指头也数不完。最可恶的是,体罚之后,他总会一脸严肃的呲着那性感的龅牙,然后极为轻蔑的望着我:回家告诉你的父母,就说今天打你的是我。这个时候,我总会把头摇成拨浪鼓,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应着:不,不是的,我今天没挨打,今天你没打我。我知道,即便是说了也没用。在那个概念朦胧,教育匮乏的年代,村里的大部分家长笃信的仍是:严师锻高徒,棍下出孝子的愚昧思想。下课期间,我便将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讲给同学听。不想,好事者阿亮将此事报告给了龅牙瓶。他气急败坏,一脸凶相的将我扭捏而去。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不想这家伙竟一改常态,然后心平气和的望着我道:你还记得电影的名字吗?“记得。”我战战兢兢的回应着。“那就好,说来让我听一听吧。”我不敢犹豫,只得将剧情一一赘述而来。他点头示意着,然后一脸认真的告诉我:能把看过的电影讲出来,说明你看的很认真,这是值得表扬的。不过,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那些都是骗人的。至于周星驰,我倒是没听说过。他很少有今天这样的温柔,我突然觉得不适应起来了。当阿亮看到我平安无事的归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此,他一口气吃下了两个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