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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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方永的故事(五)

    从师父那里回来以后,我在房间里仔细翻看了一下师父给我的书,发现都是一些经史子集类的书籍,读起来索然无味。

    师父一开始还问我看了书没有,后来见我没有任何兴趣,也就不再过问了。

    我依然是每天看着那些我自己带来的文集,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直到我已经对这些文录都已经烂熟于心了,我才重新拾起了对于那些经史子集的兴趣。

    当我静下心来仔细研读这些书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无味,其中的一些道理更是让我获益匪浅,自此以后我每日就抱着这些书籍翻阅,师父知道了以后,仍然就只是笑笑。

    春来秋去,木屋枯灯,日子就这样平淡过了许久。这一日,我突然感到浑身燥热难忍,皮肤瘙痒难耐,后来渐渐地我又感到浑身无力,师父来为我把了一下脉,然后便让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随后师父对我说:“你六十甲子大限已到,为师稍后就命人为你修建墓穴,如果你能顺利脱了此劫难,到时你就再来见我,还有,此事切记不要让他人知晓。”

    我一听自己大限已到,心里有些悲切,但转念一想,每个人不都会有这么一日吗?如今轮到自己,又何须过于悲伤,至于师父说的脱此劫难,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罢了。

    又过一段时间,我的情况越来越差,已经几日水米不进了,虽然师兄们每日精心照料我,可是丝毫不见起色,我也就认命了。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感到浑身剧痛,呼吸困难,但仍旧折腾了半夜,才在师父和师兄们关切的眼神里,合上了我的眼睛,这是我第一个甲子,所以当时还是有些莫名的恐惧。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黑暗中再次醒来了,我想起身坐起,没想到却一下子撞到了头,我回想了一下,又伸手在四周摸了摸,才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放在棺材里了。

    我推了推棺材盖,发现棺材并没有被钉死,我用力一推,就将棺材板推翻了过去。

    坟墓的封土也不够多,我没有费多少劲就从墓里爬了出来,但是我却发现自己身无片缕,我赤身站在自己的坟前,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土堆,封土打开了,棺材盖也翻开了,再加上此时已是白天,我清楚的看见棺材里有一幅人形的死皮,死皮还算比较完整,搭穿着我的衣服,边上还有一些脱落的碎皮,整个棺材看起来诡异异常。

    我忍着恶心,从那件死皮上把自己的衣服扒下来,用力的抖了几抖,才忍着那股子不舒服把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我把自己的坟墓简单的恢复了一下,然后就在树林里等着,我记着师父的话,准备等到天色晚了再去找师父,免的被师兄们看到。

    这一天晚上,我悄悄的穿过庭院,走进了师父的后殿,师父并没有休息,而是在那里静心的打坐。

    “师父,弟子来了!”我跪在地上轻声道。

    “你来了,你的这第一个甲子劫难已过,感觉如何?”师父挣开眼睛问我。

    我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道:“身体如获新生,可记忆如常!”

    师父笑道:“本应历劫,却异于常律,但也应了天道无常这句话。好了,你起来吧,夜深了,地上有些凉,你站起来说话,为师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我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等着师父说话。

    师父坐到了椅子上,沉思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为师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来山上这么多年了,虽然我收你做了弟子,但是一直没有给你道名,因此你也无法进入我派谱系,只能算是一个记名弟子,不是师父不肯,为师也是有所顾虑,你明白吗?”

    我听了以后,心里着实是有些难过,我最敬爱的师父,也因为我与常人的异常有所顾虑。可叹,这天下又有谁能真心待我。

    但也只是一瞬,我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又何必太在意。

    师父接着说:“如今,你已经过了一个甲子之劫,想来你应该也知道了一些缘由。你这一生,有违天数,本来应该在你四岁那年殒命,那个百越族的巫师本不该救你,但看在你父亲爱子心切的情份,再加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他才动了恻隐之心,用百越族秘传巫术救了你,但是他也因此折了阳寿。可是你的这种情况,已经从阴阳录中划去了姓名,因此你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异类,你懂吗?”

    虽然我之前也明白了一些自己的情况,但是听到师父这样清晰明了的告诉我前因后果,并亲口告诉我是一个异类,我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

    师父看到我的样子,知道我心里难过,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知怎的,我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师父背手而立,接着道:“你现在的情况,正常的话,每活一个甲子将会死去一次,然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如破茧重生一般复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你将是永存于天地间的,即使你被别人所伤,你也能很快恢复,但是你要明白,你这种情况万不可被外人知晓,一旦被魔神人鬼中的任何一类知道,都有可能带来无尽的烦恼,毕竟所谓长生不老的诱惑实在是有些大。当然,你这一辈子将会面对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会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生老病死而无能无力,所以你绝不要轻易动情。”

    我越听越难过,原来我这一生,将会永远活在欺骗与离别里,怪不得那个百越族的巫师先生曾说,希望我以后不要怪他,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他话的意思。

    师父又叹了一口气道:“当日我收留你,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首先我修道之人,以怀天地济苍生为本初,你即为苍生一份子,即使是身为异类,我也应该救你。其次我心性高傲且有些自负,别人认为不可为之事,我往往偏要为之,既然你是天本不容之物,我便偏要容你。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便说,日后若有机缘,你自会知晓。”

    师父接着说:“今日以后,你便下山去吧。你现在知道了自己的事情,旁人最在意的时间对你来说已经是最不用担心的。在这大千世界中,你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切记万不可作恶,就算下了山,也要继续磨练自己的内心,修行之事非持之以恒不可,如若当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再回来云梦山来找师父。你千万要谨记,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让人知晓你的事情。”

    我扑通一下跪倒,哭着说:“弟子感念师父恩情,师父对于弟子如再生父母一般,弟子必定谨记师父教诲。”

    师父笑道:“你我之间没有必要搞得生离死别一般,你可长生,师父一时半会估计也脱不了这凡身,你有空了再来见师父就是了,只是你现在再留在山上让其他弟子看到恐有不便,你就放心的下山去吧,去接着走完你未完成的尘世之路。”

    我又给师父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开。

    等我慢慢行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微亮,我却发现师父正在山下的一个凉亭里等我。

    师父笑道:“刚才催你走的急了些,你这趟下山,我还是怕你会应付不来一些事情,你我师徒一场,我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挂念,所以刚才片刻我将自己所学的一部分录了一本《太虚灵宝录》,你带在身上,有空便可拿出了修习一下,想来还是有些许益处的。”

    师父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可我却知这灵宝录中所记内容必定非同凡响。

    我双手颤巍的接过了师父手里的书,深深地给师父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我又回头去看师父,却发现他依然微笑站在亭内,并无话语。

    我只得又继续前行,行不了几步,我又转身看去,师父却已然不见了。

    方永说到这里,却被我打断了,我问他:“你师父给了你一本秘籍,你为什么早不说?道家秘籍,必定威猛的很,但我看你的道行也不咋地啊?”

    方永笑道:“如果没有这本集子,也许那日你就死在云梦山上了!”

    我不屑的一哼,说:“那个是轻功,又不是道法。”

    方永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接着问道:“你后来下了山,去了哪里?”

    方永道:“我回了原籍户里,想看看我的大哥怎么样了。”

    我接着问:“那他们怎么样了?”

    方永叹了一口气,说:“大哥只有一个女儿,已经远嫁它地,大哥自己早已故去了,我家的田产也早就变卖干净,原有的庭院也就变成别人的家园,不过这样也好,真的是了无牵挂了。后来我又去了一次龙虎山,再次祭拜了百越族的先人们,虽然早已过了约定的日期,但也算了了我的一件心事。从龙虎山回来以后,我在村子外的竹林里盖了一个木屋,每日就在那里读书习作,偶尔也教教村里的孩子,就如我小时候的那个私塾先生一样。”

    我还没有听够,继续追问:“后来呢?”

    方永依然很耐心,接着道:“后来又过了几年,我便考中了秀才。”

    我一听“呵呵”笑了起来,说:“永哥,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连户籍都没有,怎么可能去考秀才?”

    方永拍了一下手掌,赞赏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也不算是不学无术。不错,我确实不敢用自己原来的丁籍,但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我忙问:“什么话?”

    方永笑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恍然大悟,一时竟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