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秦末,直面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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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独惧赵高,而不惧我?

    “你怎知道?本将就是要杀你!”

    章邯提着青铜剑,眼神冰冷,一步一步迈向周青臣。

    早就憋着一肚子怒火的骑士们也阴沉着脸,跟随在他身后,手中竖起的丈三长矛直接戳到周青臣眼前。

    老奉常哪见过这种场景?

    他眼前一黑,腿脚止不住哆嗦,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可正在逐渐逼近的锋矢却刺激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回头看了一眼还处于呆滞中的百官,他用颤抖的声音呵斥:“章邯,老夫劝你三思,尔于咸阳宫外领兵欲杀奉常,这是谋反!是夷三族的大罪过!”

    这时,百官中也有回过神来的人,心道今日之事不好了结,微微一皱眉退至众人身后。

    可更多的还是利益共同体。

    廷尉色厉内茬,手指哆嗦着伸出:“章邯……”

    两个字才刚刚吐出,便见眼前寒光划过,一捧血液喷溅而出,撒入泥土化作暗红色的血渍。

    周青臣捂着脖颈,指缝中大量血液,原本还有些红润的脸庞,瞬间变得煞白。

    “天子有诏,赵氏兄弟,窥视神器,结党谋反,按律当斩,诛灭三族。

    奉常周青臣与赵氏兄弟勾结甚深,死不悔改,今为上将军章邯所察觉。

    奉诏,斩!”

    章邯一脚踹倒周青臣,将青铜剑沾染血渍在他衣袍上擦拭干净,随后把目光转向哑火了的百官:“廷尉,本将斩奉常,依据秦法,可对?”

    所有目光聚焦在廷尉栾佐身上,想看他会何种决定。

    栾佐面色僵硬,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对!”

    章邯嗤笑一声,似乎在感慨:“而等畏赵高如虎,本将诛杀赵高,尔等却敢屡屡蹬鼻子上脸。

    怎的,尔等独惧赵高,而不惧本将?那赵高杀得尔等,本将却杀不得尔等?!”

    言罢,鸦雀无声。

    章邯摇摇头,将视线挪开,似乎不齿这些人的做派。

    而栾佐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刚刚那一眼,让他觉得窒息。若是不点头,恐怕下一剑就会挥到自己的头顶上。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章邯?

    这就是个阎罗王,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拔剑。

    虽然我们打算构陷你、攻讦你、逼迫你交出权力、恨不得至你于死地,但你怎么能拔剑相向呢?

    太过分了!

    可面对那柄染血的长剑,栾佐和百官敢怒不敢言。

    面对众多敌视的目光,章邯这仿佛置若罔闻,提着长剑走向咸阳宫,直面在宫墙上戍守的军卒:

    “奉诏讨逆,赵高已死。

    天子有令,只诛首恶,旁者皆赦!!”

    咸阳城内的兵力都是赵家两兄弟在掌控,戍守宫禁的卫尉丞正是赵高亲信,因此卫尉哪怕为九卿之一,职责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却也依旧被架空。

    赵高赵成一死,这卫尉丞登时慌了神,只能遣兵守住宫门,不许一人进出。

    正是因此,百官才会在宫外等候。

    “章邯!汝先瞧瞧汝脚下是何人,再来与某言此语!”

    城楼上探出一道人影。

    逆着光,章邯看不清这人的表情。

    可从此人的话语中,他能察觉到明显的心虚。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既然有破绽,那就有破局的余地。

    他昂起头,竟然露出一道轻笑:

    “你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本将!

    关中五万兵马尽降,城外两万咸阳戍军也已经归顺,七万兵马足以将尔等围困至粮草断绝、水源枯竭。”

    咸阳城五万戍军。

    城外的两万,四方城墙、城门一万,剩下的两万戍军就待在这咸阳宫内。

    “你!”

    城楼上,那人气急败坏。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出路当然是有,只是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不能再回头。

    卫尉丞苦涩的看了一眼周围兵卒,转过身又看向咸阳宫的中心,那里有一位尚沉湎于玩乐、不知外界情况的君王。

    若是将二世帝请出来定章邯谋反之罪……

    他叹息着摇头,将这个想法晃出脑海。

    也得亏他没做出这件事,否则章邯直接称‘天子受制于人,此乃乱命,不受也’,反手把子婴推上去当三世皇帝,如此还更省事。

    “丞,关中军和城外的戍军既然都愿意投降,中……赵高昔日亲信想必不会被株连殆尽,要不我等就开宫门,降了吧!”

    身侧,有校尉开口劝说。

    一些军侯见卫尉丞并没有因此勃然大怒,于是也跟着附和。

    于内,粮草空虚。

    于外,孤立无援。

    大家又都是正经的老秦人,妻儿家小都在外面,谁能放得下心来死守?

    宫外,章邯并不着急,青铜剑立于身前,双手拄剑,迎着寒风而立。

    言多必失。

    越是要表现得成竹在胸,便越是要装作不在意,给予对手心理压力,使对方摸不到底。

    半晌,就在百官心中腹诽,打算看章邯笑话之时,宫门发出轻颤与轰鸣,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打开。

    紧接着,半个时辰前还非常傲气拒绝百官入宫朝见天子的那名卫尉丞此刻却领着手下校尉、军侯,急匆匆往章邯这里赶。

    为了表现臣服之心,甚至未曾着甲、未曾携带兵刃,只一身布衣内衬,便出门请降。

    “卫尉丞——李乐,见过上将军!

    请上将军宽恕乐有眼无珠,此后必定追随上将军,绝无二心。”

    与之前的那些都尉、中郎不同,这位卫尉丞是直接投效,表明立场。

    章邯眉头一挑,有些许诧异。

    他并不知道,这家伙是因为之前拒绝了百官入宫,害怕投降后被秋后算账,因此想找個结实的靠山。

    章邯扶着李乐的肩膀将其托起:“起来吧!

    天子有言,既往不咎,但宫门戍卫之重担却是不可再交托于你。

    本将会上表天子,请求调你为郎中丞,不知伱可愿意?”

    郎中令被他许给了王不疑,而英布虽然被丢去当王不疑副将,但想直接从一个降将一跃成为郎中署的副官却是不可能。

    军功制度摆在那里,章邯不会主动去破坏。

    因此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能够平衡王不疑,又能与英布打配合的人。

    最开始章邯没得选,只能想着以后如果出了问题,就亲自下场平衡权力。

    眼下却有人主动送上门。

    宫禁要掌控在自己手中,作为卫尉副官的李乐必须调走,可人家刚投降就卸磨杀驴,难免会引起人心恐慌。

    卫尉丞调成郎中丞,属于平调,既不会惹人非议,又能不使投降之人人心惶惶。

    李乐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调离卫尉,他的基本盘就全散了。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没得选,就像章邯说的那样,咸阳宫宫禁不可能掌握在一个不被信任的人手中。

    赵高会安排亲信李乐担任卫尉丞,负责戍卫咸阳宫。

    同理,章邯也会安排自己的亲信顶替这个位置。

    “唯!”

    李乐低下了头,至少不是明升暗降,郎中丞与卫尉丞相比,手中兵权更多,实际权力也较大。

    “善!既是如此,本将便进宫朝见天子,请卫尉丞随本将同走一遭吧!”

    章邯颔首,以目视身后骑士。

    这些骑士虽不如英布、班景机灵,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默默调整站位,隐约之间将李乐与一众宿卫校尉放在包围圈中心。

    小心无大错,章邯一向谨慎,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章将军,那吾等呢?”

    就在章邯即将步入宫门时,百官中传出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

    他脚不步顿住,回头望去,翻遍原主记忆,才从脑海角落里找出这个人的资料。

    未来的秦三世——子婴。

    “原来是公子婴。”

    章邯理顺衣冠,隔着百官与骑士,朝他施以军礼,脸色平静:“这件事您不该参与进来。二世皇帝最忌讳宗室参与朝政,这您是知道的。”

    子婴面色一白,笑容僵在脸上,神色畏惧地回了一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宫门。

    章邯说得没错,二世自己是矫诏夺权、杀兄弑弟方才座上的皇位,因此对宗室之人也是相当忌惮。

    子婴被赵高的死讯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胡亥自己的本性,还得多亏章邯提醒。

    他在心中抱着一丝感激与侥幸,急匆匆往府中赶去。

    章邯从那道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百官身上,神情寡淡地说道:

    “就请诸君在宫门外稍待,本将先去向天子禀报奸佞死讯。”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宫内走去。

    百官吹着冬风,感受着脸部与四肢的麻木,心中真是咬牙切齿。

    ……

    咸阳宫作为秦国的政治中心,其中繁华不足为外人道也。

    章邯不需要旁人领路。

    原主作为皇帝的大管家,进咸阳宫就像进自己的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

    嗯,说不定以后还真是自己家。

    真方便,哪间宫殿有密室能藏野男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也不怕头顶绿油油了。

    还未踏进主殿,章邯便能听到里面荒淫的嬉笑打闹,那一声声婉转如画眉展喉的娇媚呻吟回荡在悠悠北风中。

    大家都是经历过房事的成年男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章邯身后,李乐与麾下校尉们露出一抹尴尬,将头低垂下去。

    他们在咸阳宫中待得久,虽然不能一饱眼福,但时不时就能听到这种声音。

    而一众军卒则是一个个涨红了脸。

    他们久在军中,已经不知多久没碰过女人,被这声音一勾,顿时心痒难耐,想探头去看,却又碍于章邯在此,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片刻,就已经有气血方刚的小伙子起了冲动,所幸有甲胄遮掩,不至于当众出丑。

    章邯眉头微蹙,手指敲打着剑鞘。

    他对秦二世的感官已经差到无以复加,别说白日宣淫了,就算如纣王那样开酒池肉林、群体派对,都属于意料之中。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一会进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长针眼?

    “陛下,臣上将军邯,奉命返京朝见天子!”

    章邯不愿行大礼,便依仗甲胄在身,行了一记军礼。

    清朗的声音没能遮住肆意欢闹的娇呼,话喊出去后,殿内旖旎依旧,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置若罔闻。

    “陛下,臣上将军邯,奉命返京朝见天子!”

    章邯又喊了一声。

    这次比前一次的声音要大得多。

    殿内的娇哼声停了一瞬,有一道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陛下,殿外…嗯哼…好像有…嗯…人求见……”

    “管他是谁!畊,去告诉外面,且让他们在殿外等着!”

    李乐距离大殿不远,也断断续续听清了秦二世与女子的对话,心中感慨荒淫之时,还生起一抹狐疑。

    不是说奉诏讨逆吗?

    为何奸佞都已经除去,天子却依然荒淫无道,还将平定叛乱、诛杀奸佞的功臣晾在外面听墙角?

    这算什么事?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些年秦二世是在韬光养晦,以整日沉湎享乐来哄骗赵高放下戒心。

    可如今一看,这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从未听闻过有德行的君王、有能力的君王,会这样对待功臣。

    譬如‘’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齐威王之于齐之赘婿淳于髡,冲天之后的齐威王可是将劝谏自己的淳于髡引为心腹近臣。

    莫不是……

    李乐瞳孔骤缩,有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矫诏!

    他将目光看向最前方巍然屹立的章邯,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也是露着一抹苦涩。

    若他的猜测没错,那只能说明输的不冤,对方完全是兵行险招,拿命在赌。

    只是现在看来,章邯赢了九成,却输了最为关键的一成,最终的结局不出意外的话依旧是输。

    李乐心中苦涩,万念俱灰。

    投效章邯,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个退路,可是谁曾想居然直接谋进了死胡同。

    现在身家性命在人家手中握着,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殿门打开,一个小内侍快步走出,合上门之后恭恭敬敬地拜在众人身前:“宦者丞——畊,拜见上将军,唯愿将军福寿安康,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