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我明天能不能请天假？我家那小子明天高考，你也知道，这孩子小时候他妈妈就不在了，从小就比较敏感，明天就要考试了，没个人去接我怕这傻小子乱想。”

    余三从胸口口袋掏出包皱巴巴的烟盒，拿了一颗递了过去。周围有些吵，工人的吆喝、机器的轰鸣声不断，领头老刘没听太清，招了招手示意余三到工地里的小房间来。

    余三有些局促，整个人只有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有些不好意思的又重复了一遍，刘领头弹了弹烟灰，

    “这是好事啊老余，听说你家娃成绩很好，可要好好培养，以后可不能再干你这样的活，多受罪。”

    并没有为难余三，领头豪爽的答应了，

    “你一个人在这边拉扯个孩子也不容易，这二百你拿着吧，回去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最近这个工程有点急，你也知道的，等搞完尽快回来吧，趁着现在还能干，尽快给孩子安个家，行了你去吧。”

    余三忙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这还有点钱呢领头，真不用...”

    “好了别倔了，你啥情况我还不知道吗，拿着吧。”刘领头挥挥手，不由分说塞进余三口袋，示意余三可以走了。余三半躬着身子，不停点着头，小心关上房门。

    工地的伙食很是简单，余三去打了碗稀饭，又买了俩馒头，从怀里掏出包榨菜，坐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身边工友的饭食也大同小异，

    “老余，你家娃明天也要高考了吧。”工友拍了拍余三肩膀，坐了下来，吸溜了几口稀饭，余三不禁露出笑容，

    “对对，明天我请了假，老张我记得你也有个女娃，你比我小几岁，应该还没读高中吧？”

    “哎，不提那死丫头，终究不是个带把的，最近还在班里搞什么早恋，一天天净不让人省心，不提了。”

    老张狠狠咬了口馒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是咱们工地工草，生的女娃清秀点总要被追的嘛。”余三打趣道。

    几下对付了午饭，余三把帽子放在胸口，半躺在地上，小心的从口袋掏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女人温婉安详，男孩也咧着大嘴，笑的天真烂漫，抚着不知多少年前的全家福，余三盖上了脸庞，轻轻叹了口气。

    傍晚县城的街头有些吵闹，余三身上穿着破旧的深青色工装，手中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饭盒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显得与城里的热闹有些不合。

    街边的小摊车多不胜数，大部分车前都站着不少人，余三在烤鸭摊前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下挂着的鸭子，然后径直走向老板，

    “老板，这烤鸭怎么卖？”

    “六十半只，一百一只，要多少？”

    身旁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有些嫌弃的看了余三一眼，挥手扇了扇鼻子，嘴里不知咕哝些什么走开了，余三没有理会，

    “来半只吧”

    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余三递了过去。

    很快半只烤鸭就切好了，余三接过小心的接过，还带着温热，默默塞到胸口，余三精神有些振奋，咧嘴一笑转身回去了。

    县城这些年发展很快，许多高楼拔地而起。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栋栋高楼住宅，现在逐渐真实的展现在眼前。

    余三从农村出来打拼，在这既没有熟人，也没什么文化，年纪也不小，因而只能找些卖体力的活，整日风里来灰里去，所幸偶然遇到了同是老乡的刘工头，才算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在这小县城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平日比较辛苦，但是相应的，只要工资能顺利拿到的话，到手后还不错，除去给余晖读书生活费什么的，每个月还能留有些存款，余三想着多干几年，能给他安个小家，此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余晖也是争气，这些年虽然过的比较清贫，却也从没抱怨什么，反而学习格外刻苦，是外人眼中的典型的邻居家的孩子，无数事实都证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家也许就意味着不敢调皮，不敢任性，对喜欢的事物总是保持缄默，才符合大多数人对懂事的理解吧。

    儿时的伤心往事，以及长大后见过父亲的心酸，余晖知道，自己与那些可以有叛逆期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在和自己的父母吵闹，发脾气的时候，自己只能在昏暗的小屋中默默坐着习题，想着父亲下次回来的日子，盘算着晚上是不是少吃点包子省点钱之类的。

    站在低矮的平房前，这里已是城里的边缘地带了，路灯也比较少，等天黑之后便鲜有人迹，但是租房的价格却是最优惠的。

    余三伸手在口袋摸索出钥匙，门有些破旧，上面都是些红色油漆干裂后的灰尘。

    刚开门，就见余晖一手吃着包子，坐着小板凳，在床边对着灯泡写着习题。

    房间不大，约莫着只有不到三十平，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张床占了去，剩下的不多的地方，除去桌子和放衣服的柜子，能落脚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爸，你今天回来了？”

    “快来，看我给你带了啥，包子先别吃了。”

    余三高兴的掏出烤鸭，用手试了一下，还有些余温，忙招呼着余晖过来。

    余晖心中有开心，也有些难过，父亲看着比上次黑了些，手上还有些没好透的伤疤，个头也不复以往的高大，不知是余晖长大了，还是父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抑或是二者都有吧。

    夜里，余晖已经躺下，思绪翻涌不停，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明日还要考试，一遍遍的催促自己快睡。

    父亲在柜子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出件看着比较干净清爽的短衫，小心的抚平放在一边，又从随身的红塑料袋里掏出些钱，坐在床边舔了舔指头数了起来。

    不一会，余三小心从中掏出几张塞进口袋，余下的又藏在发黄的柜子里，这才脱下衣服躺下。

    一夜无话，余晖侧身看着父亲的背影，思绪飘忽不定，迷迷糊糊总算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