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古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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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落雨

    微凉的风吹散了清晨的薄雾。

    乡间的土路不常有人走,疏忽了打理,因而有些崎岖不平,牛车在上面经过时不时会颠上几下,硌的诗月难受,顾着自己舒服,擅自地就站起了身。

    婆婆见这危险的举动,赶忙出声劝说,可耐不住诗月的央求,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暗暗多了个心眼。

    除了刚开始陡然的颠簸让诗月有些失衡,很快诗月就找到了感觉,反倒是乐在其中,任凭牛车摇晃,仍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丝毫不受影响,还有闲情逸致眺望路两边的景色。

    要不是婆婆管的严,还想试试其他有趣地玩法呢,真可惜。

    诗月撅着嘴,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不过撇了眼婆婆严肃的表情,还是选择了放弃。

    相同的景致看得久了也会生厌,等新奇劲过去,翻来覆去总是些碎石杂草野树,诗月熄了贪玩的心思,规规矩矩坐下来,听婆婆说着一些陈年往事,消磨着时间。

    上了官道,路平坦了,来往的人也渐渐多了,耳边不时传来行人私语与车轮咕噜咕噜的响声。

    之后没过多久,就排着长队来到一座大城前。

    远看尚觉寻常,到近处才发现城墙的雄伟,错落有致的砖石扑面而来一股坚实的厚重感,可细看也能瞧见缝里斑驳的青苔痕迹,岁月的沧桑就体现在这一砖一石间。

    城门的牌匾上书着落雨二字,字迹入木三分,还烫着一层金色,听说是月桂国当朝皇帝陛下亲提,当初轰动一时。

    太新了……欠缺历史的积淀。诗月心里暗暗评价,她才不管字好不好看,写的人什么身份地位,只觉得破坏了整体氛围。

    说起来,通用的货币叫泪币,名字和形状都很古怪,据说是这片大陆的掌控者,那些传说中的仙人定下来的,在大陆上通用。但材质还是常见的金银铜等,只是换了个名。

    缴了钱进了城,声音渐渐嘈杂,行人的脚步声,摊贩的吆喝声,店铺的争吵谈笑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比起乡野间,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诗月意外的没有出声问东问西,只是安静地跟在婆婆身边,眼睛不住打量着穿行的人流,眉目间隐约藏着几分落寞,像是追忆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渴求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结局注定是悲剧。

    婆婆发觉了诗月失落的样子,以为是触景生情,记起了过去的事,便自作主张塞给诗月几枚泪币,约好了汇合的时间地点,让她四处随意走走,但得注意安全不要被人拐跑了。

    诗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意识到婆婆想岔了,习惯性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应付了几句便在拥挤的人潮中走散了。

    诗月的失忆是假的,但也不全是谎言。

    她只是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过去,将它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毕竟,只剩下诗月一个人了,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必须把所有的悲伤藏在心底,变成众人眼中的理想模样,卑微地维持和所有人的关系。

    这并非是华丽的伪装,再真实的面具也无法掩盖虚构的人格。心有千面,在光怪陆离的自我中,她选择了一种更适合生存的面貌,摘下了多余的镜子。

    往日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而未来,又在何方?

    这段日子诗月过的很开心,似乎一切不曾变化,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只会带来不幸。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胡思乱想着,诗月被人群裹挟着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上。

    “嘿,这么大块头,连个年轻人都打不过啊。”

    “这不当然的嘛,毕竟人家可是打小就开始练的,哪是随便找个莽汉随便能赢的。”

    “哎哎,又有人上去了。”

    听到人群纷乱的议论声,诗月回过神来,不禁有一丝好奇,便挤进去瞧瞧。周围人还算客气,没有和个孩子计较,让诗月顺利地穿过拥挤的人墙。

    凑到近前一瞧,原来是不知道打哪来的一伙人,像是要在这开一家武馆,在广场摆了个擂台,邀人上来挑战,想挣点名气。

    哎,每座城的学院也有教授这方面的内容,并且师长经验丰富,可供挑选的武技也更多,与其找些来路不明的人,绝大多数人都偏向于不管三七二十一,选名声更好历史悠久的落雨学院。

    虽然学费更贵一些,但胜在安全,品质有保障。毕竟,都舍得去学些没用的本事了,谁还差那点钱选最好的呢。

    穷文富武,自古如此。

    地上简单划出一个圈,边上的架子摆着些木制的兵器,中间站着个少年,持着柄木剑,身着一袭长衫,面容稍显稚嫩,眉目间却有一丝英气,乍一看倒颇有几分气势。

    刚上来的对手是个面目黝黑的大汉,指节粗壮布满了老茧,一看就像是练过的,也不拿武器,就这么空着手和少年拼斗起来。

    从人群的指指点点中可以推出,这大汉似乎还小有名气。

    大汉打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想借着力量和速度优势快速解决战斗,以大欺小,赶走这群故弄玄虚之辈,拳风呼呼作响。

    可少年不是花架子,虽然看起来险象环生,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挡下攻击,时不时反击几下,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看着打斗的双方,诗月像是害怕似的捂住眼,只露出一条细缝暗中观察。

    自从那天被救回来后,诗月的瞳色变得和常人一样。

    指缝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意,诗月若有所思地放下手。

    果然不出所料。

    少年虽然年轻,但是实力已是蕴灵八层,受灵力蕴养过的身体本就不能从外表衡量强弱,要胜过这些野路子的武夫也在情理之中?还刻意装作一副苦战之后侥幸获胜的样子,真无趣。

    不过诗月也懒得去揭穿骗局,蕴灵境的具体情况很难界定,没有特定的器具,仅仅从表上上是看不出来的,她也不过是仗着生来有双好眼睛,能看穿虚实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局势僵持不下,大汉心急强攻露出个破绽,被少年寻到机会一击制胜。

    瞧着日上三杆,挤在人群中更添几分暑气,诗月没心思接着看这场闹剧,打着哈欠正要寻个阴影处稍作休憩。

    像是那群人领头的站出来,对着人群抱了个拳,大大方方的说道:

    “大家已经见识到了我们的本事,我这里再添个彩头。从围观的人里挑出几个幸运儿,带到旁边的馆里教上一时半刻,给大家看看成效!”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这是可以速成的东西吗?

    诗月气乐了,明显是骗人的把戏,欺负常人见识短,怪不得其他地方混不下去了要跑这个边缘小城。

    “嗯,首先就这位吧。”领头人厚实的手掌划过人群,最后停在了诗月身上。

    嗯?我看起来很好忽悠吗?诗月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以常理而言,被选中的人应该都是托才对。

    诗月的外表确实很符合大众对柔弱的定义,怎么想出现在这种场合都有点违和,兴许是打着自愿放弃的主意?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诗月也不打算推辞,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饶有兴致的等待下一步指示。

    为检验前后的变化,领头人从人堆里又挑了一个人出来。

    诗月随手挑了柄木剑,随意地站在边上,那松松垮垮的架势,任谁看会认为是个未曾接触过武技的普通人。对手也半斤八两,就是寻常百姓,不过光看体格还是有着显著优势。对手握着支枪直愣愣地冲过来,刻意留了几分力怕伤到人,离近了发现诗月一动不动,又下意识地慢了几拍。

    哎,耿直的人呐。

    诗月一时竟有些后悔掺和进来,动作倒是很稳,在将被刺中的瞬间向一侧挪了几寸,恰巧避开枪尖,借着机会,压着杆逼到近前,剑锋轻轻拍在脖颈处。

    每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密的计量,恰到好处宛如行云流水,虽没有章法,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领头人在一旁露出尴尬的笑容,盘算着该说些什么场面话,旁边的少年倒是先站了出来,眼神清澈,认真地说道:

    “我叫乐平,想……和你切磋一场。”

    兴许是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担心诗月拒绝,又补充道:

    “我会控制力道的,只切磋技艺。”

    本以为后半句是算了之类,就不该对他抱有过分的期待,使剑的脑子只定都不太好使。

    瞥了眼旁边的领头人,发现他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反而向后退了一步默许了这唐突的挑战。

    诗月这才回过神来,先前注意到乐平的修为是蕴灵八层,按照规矩道不可轻传,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像样的功法,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休想染指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实力背后必然存在对应的传承。

    但,也不过如此。

    尽管诗月目前仅是蕴灵三层,所谓凡人的极限,要取胜对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可是,值得吗?会不会太张扬了?赢了也没有好处,输了倒是很丢人。

    “好啊。”

    并未犹豫太久,在旁人异样的眼光里,诗月干脆地应下了。

    想那么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