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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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汉,唐,宋

    张百全笑呵呵上前领走朱允熥和朱廷,顺便把寝宫里太监宫女都支散开,他知道朱元璋有私话对朱标说。

    两个小孩一走,朱元璋的脸瞬间转寒,不快地冷哼了一声。

    朱标一改先前那幅病怏怏的模样,忙不迭问道:

    “爹,允炆这孩子最近见过什么人了?”

    谈到朱廷,朱元璋的脸色好看了些:

    “咱正想跟你说这事,允炆这孩子这几日变化好生大,咱还怀疑是你找了高人点拨。”

    “嘶..儿臣没有啊,莫不是真如刘先生说的那般,允炆的大机缘来了?”

    朱标口中的刘先生,乃是诚意伯刘基刘伯温。

    朱元璋对坟头草几尺高的刘伯温一直不是很感冒,此时却也不得不相信刘基曾判下的一道签。

    ‘太子后嗣中,二子命运多舛,有一道机缘,一道劫难,皆为不可定之数。’

    那个时候朱允炆还没出生。

    “伯温真是诸葛转世,看来咱百年后要让他给咱当守陵人...”朱元璋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

    朱标对朱元璋说痴话行为已经习以为常,问道:

    “爹,听说沈溍有立允熥的意思?”

    听到聊起朝中大臣,朱元璋恢复黑臭的脸:

    “哼,将止沈溍,这两天议立太孙的奏折都已经堆满案头了,还有几个愣头青言官提议让秦王晋王回应天,咱把一个个名字都记了下来,以后你来处置。”

    朱标和朱元璋聊的,就是朝中近几日吵得风风火火的话题——

    立储。

    朱标病重,立储迫在眉睫,自古以来国本之争都是腥风血雨,朝臣能避则避,鲜有像洪武朝一样一堆人涌出来发表意见的。

    现在的除了允炆党和允熥党,还有一批藩王党,那群求清名的言官都被当成枪推了出来,可见藩王党势力还不小。

    “父皇息怒。”

    “咱还没问你的意思,儿子,你觉得吴王和宝王哪个更好?”

    朱标轻松笑了笑:

    “那就看父皇是喜欢汉,还是更喜欢唐了。”

    他没问宋,因为宋不在朱元璋给的答案范围内。

    朱元璋不满道:

    “跟你老子还打哑谜,允炆就是学了你这酸儒样子,小时候才那么一本正经,要不是咱后来带了他一个月,他哪能变成现在这样。说说,刚才允炆跟你聊了些什么,咱是对这个孙儿真是刮目相看啊。”

    “他说蓝玉欺负他,还说了迁都的事。”

    朱元璋呼息微微急促:

    “允炆怎么知道迁都的事,你说的?!”

    朱标连忙辩解:

    “儿臣岂敢透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说迁都的。”

    朱元璋道:

    “那他是什么意见。”

    “迁。”

    “迁去哪?”

    “西安洛阳北平开封,北平为上上。”

    朱元璋表情舒展开,乐呵呵道:

    “好,好!”

    “还有一事要和父皇禀报。”

    朱元璋挑挑眉:

    “说。”

    “儿臣在西安视察时,听闻顾成在黔中形迹放荡,似乎贪墨不少钱。”

    黔中就是贵州,贵州的事能传到西安,岂能传不到朱元璋的耳朵里,他有些犯难:

    “顾成不像是那种人,你看怎么办?”

    朱标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给出建议:

    “允炆也大了,这事要不让他去办?”

    朱元璋沉思一阵,轻轻颔首,同意了朱标的意见。

    这对父子说话完全就是谜语人,长期默契之下,说话自带一次加密。

    拿汉唐宋来说,第二任国君各有明显特征。

    汉惠帝以嫡长子身份登基;秦王李世民玄武门杀兄弃父的故事家喻户晓;赵太宗赵光烛影斧声自古都是千年疑团...

    分别对应朱允炆,朱允熥和藩王一派...

    至于顾成,朱元璋显然是不想治罪的,前面刚说到蓝玉欺负朱廷,下一刻朱标就把顾成给朱廷递了过去,在武将势力上对抗蓝玉,制衡之术被这对父子俩玩得淋漓尽致。

    ...

    一张能塞得下十几个人的方形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都已上齐,锅气在寒霜的秋里好似早雾弥漫,桂花香从殿外飘进来,与菜香秋毫无犯地共存着。

    朱廷眉头紧锁,手指有规律敲击桌面。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死活也想不起来。

    “二哥,你今天怎么和戏里唱的诸葛亮一样,皱着眉头想啥呢?”朱允熥处于发育期,一副公鸭嗓嘎嘎响,手不断揉捻腰间的黄绸带,“爷爷今天赐了我一根黄带,你看,回去让针工局的人制条腰带,把黄带缝在里头,可真好看啊。”

    朱廷没有心思跟他攀比,皮笑肉不笑道:“真好看啊。”

    “父王都没有得过皇爷爷赐的黄带,真好看啊。”朱允熥再一次重复说了一遍,眼神得意看着朱廷,这股得意没持续多久,一阵迷茫后变得呆傻起来。

    朱廷收回心思,对朱允熥这副小儿姿态有些无语,你爹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太子,哪里用得着这一根黄带来证明自己权势和地位。

    越是患得患失,证明越没有把握,真正的强者总是无所畏惧的。

    也不知道谁给朱允熥灌输的夺位思想,给孩子都整魔怔了,朱标这不还没死么。

    朱标没死..

    朱廷瞳孔顿时微缩,敲击桌面的手指顿止,瞠目结舌连续‘啊’了好几声。

    他回忆在寝宫里的场景,当时朱标说话时压根就没有那副半步入土的虚疲,眼睛清澈得好似黑夜中明灯,撑不起来的身子板板正正坐在了榻上。

    这...

    世上不存在起死回生的仙丹,难道说朱标的病,是装出来的?!

    那朱标装病目的究竟是什么..代入朱标角色,脑中思绪瞬间喷涌,想到一种可能性最高的答案。

    奉旨装病。

    打破一滩沉静多年的水潭,就需要朝里丢一颗石头激起涟漪,朝堂是水潭,那生病的朱标就是那枚石头。

    朱元璋和朱标定有所图,其中更多细节等回宫再慢慢推敲。

    朱廷悔之晚矣,纵是诸葛亮在世,千算万算,又怎能算出来朱标压根没生病,这下可怎么办,逼都装出去了,穿越也没给自己撤销说过话的金手指啊!

    如果说朱标没病,那自己说的那番惊天动地的话,势必要被他记在心中,岂不是加固朱标心中立自己做接班人的念头。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朱允熥危矣。

    既然朱标没病,现在争得越厉害,得到的反噬就越大,照朱允熥这副恨不得即刻登基的模样,下辈子都轮不到他当皇孙。

    不行,得劝劝他,就拿那位没露面的大哥当说客,看人多聪明,一声不吭的!

    “允熥。”秋日天寒,嗓子难免咯痰,朱廷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又怪异,“听大哥和二哥的,别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