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兄弟
钮豪和墨染、楚宫羽一下楼,立即就有人唤他:“钮公子。”紧接着就问:“你和‘霸道盟’这一场会战,结果如何?”说话的人是在马车里。
这部马车十分豪华,执辔者有三,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替他赶车的。
车外站着八个带刀侍卫,这八个人默立如陶俑,墨染一眼望去,便知道其中至少有两人是当代刀法名家,另外三人是一代刀派掌门,其中一个还是“追魂夺命刀”君门君天仇的衣钵传人君不疑,还有“断魂刀”的第七代掌门人仇如海,以及“残月宝刀”的继承人蔡承空。
“追魂夺命刀”向不外传,刀法以厉辣著称,刀法中有六十四路是专攻人下盘,所以君门的子弟,就算被打倒于地,都一样不可轻视。
“君门”就像“蜀中唐门”和“暗宗”、“小刀会”、“接天盟”与“纵天剑派”一样,门户森严,权倾一方,有人说,当上这几个门派的主持人,要比当皇帝还过瘾,但君门上一代掌门人君不疑,刀法在二十四岁前已名满天下,但三十四岁后竟毅然离开君门,替人当贴身侍卫。
“断魂刀”仇如海更是锦衣玉食、极尽奢华的富家子弟,仇家断魂刀本就独创一格,历代都有高手辈出,仇如海更有天分,把断魂刀变化为追魂刀,破旧立新,青出于蓝,但他居然也为车中人的护法。
“残月宝刀”由蔡氏一家所创,传到了蔡承空,声名不坠,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正道自励。
但这位蔡公子却只是车中人的护法之一。
——车中人是谁?
墨染一向从容淡定,但他现在也不禁引目张望。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名白衣人小心翼翼地,替他掀开了华丽柔软的车帘。
楚宫羽和云碧伶没有墨染那般见多识广,但一见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便暗地吃了一惊。
因为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一只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短肥大,而四指几乎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锤;另一只手掌软若无骨,五指修长,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细得像竹签一般,但偏偏一点指甲也不留。
而楚宫羽一看便知,两只粗钝如铁锤的手掌,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催心掌”功力,另一只软如棉花的手,至少有三十年“翩云指”的柔功和三十年“搜神爪”的阴劲。
“搜神爪”是“无心神君”的绝艺,“翩云指”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指法,这两门指功根本不能并练,能并练而得大成者,只有一人,那便是“摩云手”崔照烈。
既然这人是崔照烈,另外一人,就必然是“催心掌”张初阳。
这两人加起来有一个绰号:
“烈阳初照”。
“烈阳初照”通常是大地回暖复苏,吉祥的征兆。
但对崔照烈、张初阳而言,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烈阳初照”的意思,就像是大日拂过,万物一切干涸碎裂的意思一般,凡他俩指掌过处,不管是头骨还是胸肌,一样会“初照开裂”,而且非“裂开”不可。
连当年苦练“震天铁掌”的宗师周淮扬的双手,也被他们“照裂了”。
“烈阳初照”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是别人办不到的事,在他们的手上,一样可以顺利成功,就像“旭日东升”“紫气东来”“烈阳初照”一样福从天降、福泽于心,得心应手一般。
这独门指掌都需数十年的功力方望有成,而且习者还要有相当可怕的牺牲,不过,这两人的年岁加起来,却还不够六十——按照道理,两人合起来连一门“催心掌”的火候都不够。
故此,“催心掌”绝少人肯练,因为就算练成,也已近风烛残年,精力消退,难有作为了。至于“翩云指”和“搜神爪”,一正一邪,是两门全然不同的指功,根本没有人能同时练成。
不过,“烈阳初照”却是例外。
但这对“例外”却只是替人掀帘子。
车里的人是谁?
云碧伶一向好奇,现在不但好奇,简直是十分感兴趣。
帘子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三名掌辔的、八名侍卫、两名掀帘的,脸上都现出了毕恭毕敬的神情。
车里一个人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下了车子。
——车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钮豪丝毫不敢怠慢。
这人样子十分俊朗,浓眉星目,脸若冠玉,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有一种贵气。
钮豪停步,笑容一向是他脸上的稀客,现在忽然笑态可掬,拱手道:“世子。”
世子观察似地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
钮豪笑道:“我们只动口,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就绝不动手。”
世子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钮豪道:“我们当然也不希望世子为难。”
世子苦笑道:“公子和郜总盟主名动天下,上达天听,加上数万人的性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钮豪笑道:“世子这一番苦心,我们决不致辜负。”
世子也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随而又淡淡地问道:“谈判得怎样了?”
钮豪笑道:“很好。”
世子目光起疑,接问道:“很好?”
钮豪道:“的确很好。”
世子疑惑地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谈话的内容,看来是‘极光楼’和‘霸道盟’的机密了!”
钮豪微笑道:“待可以公开的时候,世子必定第一个先知道。”
世子轻抚微鬓,目含笑意,“很好,很好。”目光落向墨染与楚宫羽、云碧伶,“这三位是‘极光楼’的大将吧?”
钮豪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世子眉毛一扬,笑道:“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钮豪笑道:“也不是。”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他们是我的兄弟、妹妹。”
这句话一出口,大吃一惊的是墨染与楚宫羽、云碧伶,他们三个合起来,简直是大吃三惊!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是兄弟!是妹妹!
墨染、楚宫羽与云碧伶三人心中撼动不已。尤其是墨染和楚宫羽二人。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的两个字!
兄弟!
“兄弟”,多少人愧负这两个字。多少人为这两个字如生如死。多少人纵有兄弟无数,却没有真正的兄弟。多少人虽无兄弟一人,但却是天下兄弟无数。多少人称兄道弟而做着违背兄弟道义的事。多少人无兄无弟却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兄弟。
——是怎么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
——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的兄弟?!
世子似乎微微一愣,即道:“可喜可贺!钮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除了曾公子外,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三位结义兄弟、义妹!我苏某人,也只有钦羡的份儿。”言罢似不胜唏嘘。
钮豪道:“世子言重了,名动京城里的‘霸枪不败剑’,我们这等草野闲民,怎么高攀得起!”
世子笑道:“我们就别说客气话了。看公子的神态,我回禀父王、相爷与那位,也算有了交代。”
钮豪道:“那就偏劳世子了。”
世子一笑,道:“钮公子,但愿不久之后,你的楼子里多几个分堂,京城里,也能多几分安定。”
说罢他钻入车内,马车开动,仍是三人执辔,两人守在帘前,八人分布前后左右,车子消失在大街口。
除了苏世子这部马车之外,从钮豪进入“夜市”开始,绝对没有一个闲杂人进得了来。
当然雷栓柱是例外。
他也不是闲杂人。
他跟苏世子一样,是来探听“极光楼”话事人与“霸道盟”巨头一会的结果。
——他们探到的是什么信息?
“你猜世子会给相爷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钮豪向身边的张门神道,“大家都想知道‘极光楼’和‘霸道盟’的强存弱死、谁胜谁负,谁能有六成把握,便足以夺得先机,可惜,这个答案,我看连郜攀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看起来很多人对我们都很关心,但其实巴不得我们斗个半死!”
张门神的一对眼盖像被人打得浮肿,又似赘肉太多,很不容易才抬得起眼皮,“公子一直在笑。”他的语言很钝,甚至似乎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会谈之后,只要仍在笑,就像是胜利者,至于在会谈里的情形如何,谁也猜不着。”
“笑有时候比拳头更实用!”钮豪道,“我想刑部和吏部的人派雷大人上去,郜攀也一定在笑。”
墨染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三个问题?”
钮豪道:“你说。”
他们一面行去,一面交谈。张门神一路上撤下布阵与伏桩。
墨染道:“第一,刚才那位,是不是京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被誉为第一世子,‘镇国王世子’苏栩?”
钮豪道:“能够在一次出行,便有‘八大刀王’护法,‘烈阳初照、指掌双绝’掀帘,狼突的三位骑术好手掌辔的,天下间除了苏世子之外,恐怕再借十颗太阳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位来。”
墨染点点头,又问:“你刚才明明可以对黄展下手,甚至是让他出手,先除去对方一名高手,却为何不下手?”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曾盛神。
“你这句话问得不老实,”钮豪的目光冷冷地回扫,“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那么说,”墨染长吸一口气道,“你是因为发觉屋顶上有个高手潜伏着,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许我根本不想杀黄展,也说不定。”钮豪道,“你好像已问了三个问题。”
“问题都给你撇开了,”墨染道,“有的你根本没答。”
“问是你的事,”钮豪道,“至于肯不肯回答那是我的事。”
楚宫羽忽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前面有几部马车正候在大路旁。
钮豪缓了脚步,侧首看看楚宫羽。
楚宫羽大声问:“你——你刚才对苏世子说——我们是兄弟?”
钮豪笑道:“你是聋子?这也算是问题?”
楚宫羽怔了一怔,云碧伶问道:“可是,我们相识不过半日。”
钮豪道:“但我们已同历过生死。”
墨染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钮豪冷冷地道:“我管你们是谁!”
墨染抬眉,淡淡的说道:“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跟我们结义?”
钮豪翻起白眼道:“谁规定下来,结拜要先查对过家世、族谱、六亲、门户的?”
墨染一愣:“你——”
楚宫羽道:“你为什么要与我们结拜?”
钮豪仰天大笑,“结拜就是结拜,还要有理由?难道要我们情投意合、相交莫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一大堆废话吗?”
云碧伶道:“你究竟有几个结拜兄弟?”
钮豪道:“两个。”
墨染道:“他们是谁?”
钮豪看向远方,那里有个人在等他。他道:“他是一个,另一个也是。”
他,指的是曾盛神,墨染他们都知道。可另一个指的是谁,却让他们六目相对,不知所以。
“曾盛神是个怎样的人呢?”云碧伶问,“听说他是个面对一切事情都很从容不迫的人,他的弓箭是天下间有名的利器,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都逃不过一箭穿喉的结局。”
钮豪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云碧伶道:“他是我的兄弟,他是个稳重的人。你知道这两点就足够了。”
墨染看着那马车旁的身影,说道:“你很信他,甚至于多过信你自己?”
钮豪不说话,他并不是没有话要说。他不说话,则是代表默认了墨染所说的话。
“他的手很稳,和他的人一样,如果说‘极光楼’有天真的倒了,那他就是最后的退路。”钮豪淡淡的说出这么一句。
张门神和赵云山没有出声。
因为他们不仅是相信钮公子,他们也相信曾公子,如果一起并肩作战,真的要将后背交给一个人的话,那么一定是曾公子。
钮豪看着那稳如泰山般的身影,笑道:“我曾经和他说过,他若是成亲了,我愿将自己任何的一切,包括这武林的半壁江山为贺礼,祝他大婚。可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么?”
楚宫羽和云碧伶不由得侧耳倾听,墨染亦有些好奇。
一个稳重的人,说的话就好比黄金,那是又沉又实,让人会无比的信服。曾盛神就是这样的人,稳重到让人信服的人。
“他说,那他要替我将另外的半壁武林江山给打下来,作为他送我大婚的贺礼。”钮豪眼带笑意。
他提起曾盛神的时候,总是在笑,笑的坦然,也真诚。
因为他们自微末中便开始互相扶持的兄弟。钮豪从来不疑自己的兄弟,他对于他的每一个兄弟都很好,都很尊重。
云碧伶羡慕的说道:“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兄弟吧!”
钮豪道:“不错。”
“现在,又多了三个。”钮豪转头看着他们。
钮豪用手一指墨染,“你,”又用手一指楚宫羽,“还有他。”最后再指向云碧伶,“最后是她。”
云碧伶惊讶的捂住了嘴。
楚宫羽只觉心头一股热血往上冲。
墨染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出了一句很冷漠的话:“我知道。”他盯着钮豪缓缓地道:“你要招揽我们进‘极光楼’。”
钮豪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的同时也手抖了起来。同时全身也在颤抖。
他一面颤抖一面笑。
“通常人们在以为自己‘知道’的时候,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错。”钮豪说,“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我要用这种方法招揽你们作为强助?你们以为自己一进楼子就能当大任?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我在给你们机会?世间的人才多的是,我为啥偏偏要‘招揽’你们?”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冷冷地道:“你们要是不高兴,现在就可以走,就算今生今世不相见,你们仍是我的兄弟、妹妹。”
他接着道:“就算你们不当我是兄弟、兄长,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楚宫羽和云碧伶想都没想,一头就磕了下去:
“大哥。”
墨染忽叹了一口气道:“你当老大?”
钮豪怪眼一翻,“像我这种人,不当老大谁当老大!”
墨染负手仰天,久久才徐徐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有一句话要说。”
钮豪斜睨着他,道:“说。”
墨染忽然走上前去,伸出了双手,搭向钮豪的肩膀。
赵云山握虎头大刀的手突然露出了青筋。
张门神浮肿无神的眼忽闪出刃锋一般的锐气。
这双手只要搭在钮豪的肩上,便至少有七八种方法可以制住他,十七八个要穴足以致命。
何况这是墨染的手!
钮豪却纹风不动。
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墨染的两只手,已搭在钮豪的双肩上。
没有钮豪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墨染望定钮豪,清清楚楚地叫:“大哥。”
钮豪笑了。
他望望楚宫羽和云碧伶,又望了墨染,眼里都是笑意。
他一笑的时候,寒傲全消,就像山头的冰融化为河川,灌溉大地。
他笑着问:“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笑容,跟刚才对苏世子的笑容有什么不同?”
云碧伶笑得好可爱,抢先道:“刚才是假的,假笑!”
能认钮豪这样的英雄为义兄,她心中是无比的欢喜,脸上的笑容更甜三分。
楚宫羽在一旁笑着,他如今已没有任何顾虑,因为钮豪值得他抛下任何的顾虑。
墨染也笑了,他的笑意像春风乍吹,皱了一池春水,“现在是真的,真笑!”
他是一个很爱笑的人,但以前他的笑是对生命的尊重,不是特意的对谁笑。但当他特意对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笑的时候,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尊重。
钮豪大笑道:“答对了!”
四人一起开怀大笑。张门神上前一步,眯着眼睛恭贺道:“恭喜楼主,今天旗开得胜,谈判也占了上风,还结交了三位好兄弟,好义妹!”
钮豪笑着道:“你别嫉妒,我的兄弟和义妹可是不好当的!他们的第一件差事,便十分棘手。你也不是我的手下。”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和老秦、阿赵、小陆还有小蝶、梁师、阿哲都是‘极光楼’里的守护神,没有你们的匡护,‘极光楼’说不定早就塌了、溃了、垮了!”
张门神脸上忍不住现出了一种神色。
激动的神色。
他极力想要忍住。
但忍不住。
这股激动的神色来得剧烈,就像浪花拍击在岩石上,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堆雪。
钮豪忽然问:“老秦呢?他的‘大刀客’已撤走了吗?”
张门神半晌才能用一种平静的语音道:“走了,他要把部队先调回宫里,说要过了明晚才到楼子向楼主禀报。”
钮豪点点头,转向赵云山:“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赵云山想也不想,立即道:“我是公子的死士,公子要我死,我立即就死。”
“你错了。”钮豪正色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对另外一个人好,是绝不会希望他为自己死的,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赵云山道:“可是我愿为公子死,死而不怨。”
“那是你的忠心,”钮豪道,“但我宁可你为我而活。”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我的亲信,不是我的死士。”
赵云山眼中也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感动?激动?感激?——也许是其中一种,也许都有。
钮豪微微叹道:“可惜,陈鹏、秦铭、孟高飞和侯猛都不在了……要是他们在,看见我新相知的三位义弟、义妹,一定会十分为我高兴。”
赵云山眼中掠起一阵泪光。他一向都知道,钮公子总会在很多时候想起他的楼众、亲信,惋惜他们不能同在的,只是这次忆起的时候,秦铭和孟高飞叛变身亡,陈鹏和侯猛也受暗算而死,只剩下了自己,但不管叛逆忠诚,钮豪都一样把他们回忆进去。
将军百战身名裂,
百战沙场碎铁衣;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仗功成万骨枯!
难道要在江湖上建立些功名事业,在人生里求得些什么,就非要牺牲这么大、失去这么多才能有所获?
难道站在巅峰上的人,皆不堪回顾?历尽风霜的人,都不敢回首?
回首暮云远。
墨染似也不胜感喟。
——他为什么感叹?
——是他也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经历,一阕低回不已的伤心史?
一个身怀绝艺的人,近二十五岁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究竟他有着一段什么样不平凡的过去?
云碧伶和楚宫羽的眼神忽然掠过了一阵难以觉察得出来的同情与好奇。
他们当然不敢表露他们的同情。
因为这几个一齐在这条道上行走的人,随便伸出一根指头都足以掀起江湖上的一个大浪,他们又怎会让人同情!
——虽然他们其实极需要人的同情。
江湖上的汉子,是宁可流血不流泪的,每一个人生段落里的伤心史,一如肌骨里的淤伤,在风雨凄楚的怀人寂夜里,独自泣诉,暗自呻吟,可是,他们绝不求世人予同情。
你同情他,就是看不起他。
一个真正的汉子,会张开怀抱欢迎你跟他同饮烈酒、杀巨仇,热烈地与你用拳风迎烈风、利刀碎厉梦,但绝不让你付予同情。
——只有弱者才喜欢人同情。
云碧伶和楚宫羽的同情,只在深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把同情化为鼓舞,他们的好奇则是年轻人的特色。
——年轻人谁不好奇?
可是他们把好奇与同情深藏,在他们的年纪,不可能知道这些非要在人生境界里历遍的感受,他们又是谁?怎么思想比他们的年龄超前和成熟?
这时,墨染止住了脚步,他望着钮豪:“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洛阳。”
“理由。”钮豪简单明了。
墨染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身上还欠着债,还有着许多‘娘家人’要处理,不把这些事情处理好,走不安心。”
钮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他跟墨染认识的时间很短,可他已明白了墨染的意思。
墨染他要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后,全心全意的到洛阳的这盘大棋中博弈。
一个人如果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难免束手束脚,无法发挥全力。
“两天时间,我处理好这里事情,便会去洛阳。”墨染看着钮豪的眼睛。
钮豪同样看着墨染的眼睛,他看到了两样东西。
真诚与热血。
他转身走向马车,说了一句:“我等你。”
墨染看着钮豪等人离去的身影,看着远方天际吐露的鱼肚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这一生活到现在只做过两次选择,一次错的,现在是第二次,而这一次,他认为是对的。
旭日东升,阳光拂照,他的热血、心气,正如这东方初阳一般,在心中不断地燃烧沸腾!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