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门内传来一句略显苍老的女声，脚步声开始缓缓临近，直至面前的屋门被人轻轻拉开。

    周霖看到，面前出现的是一名头发有些灰白的妇人，约莫五十多岁，身上穿着朴素的棉布衣服，举止端庄，笑容温和，显露着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气质。

    她看到门口站着的周霖，显得有些意外。

    “……周霖？”

    “师母好，我想拜访一下徐老师，徐老师在家吗？”

    “……哦，好，好，快进来，他在家，在书房里。”

    妇人似乎很高兴，连忙让开道路让周霖进门，周霖将手中的茶叶递给对方。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哎，来就好，不用带东西，你先在客厅坐着，我去把他叫出来。”

    “好的。”

    周霖跟随妇人进门，一路来到客厅，十分老实地坐到客厅木椅上，看着妇人往某个房间走去，闲暇之余开始环顾屋内的环境。

    屋内的布置十分古朴，各种桌椅架子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所做，身处客厅中能闻到一股十分好闻的木香气味，沁人心脾。

    一年多没来，这里的布局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还是那般让人放松。

    “叫他回去！”

    突然间，某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周霖听得出来，那是他导师专有的特色之音。

    “人家都来了，你好歹跟孩子见个面，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浪费我时间！让他滚蛋！”

    书房方向的对话声十分清晰，周霖明白，徐老师气火强盛，显然完全没有原谅自己，看这势头，恐怕连当面对话都成问题。

    不多时，妇人从书房内走出，无奈地摇了摇头，歉意地对着周霖说道：“周霖啊，你老师……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你要不下次再来看他吧。”

    “没事的师母，我明白，麻烦你把这三张图拿给徐老师，就说这是他要的东西，如果他还是不感兴趣的话，我会马上离开。”

    妇人接过那三张图，面露些许难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再次往书房方向走去。

    “这是孩子给你的东西。”

    “不要！直接丢垃圾桶！”

    “他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要个屁！他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你就看一眼嘛……”

    “你塞给我干什么？！看什么看有什么好……”

    书房突然没了声音，仿佛周霖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半晌过后，沉稳的脚步声从书房内传出，徐华意手拿那三张图片，脸色涨红地出现在书房门口，眼含怒意地看向客厅里的周霖。

    “徐老师……”

    周霖老实地喊了一句，但对方并没有答应，而是缓步走到周霖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周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但也不敢出声。

    双方憋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徐华意终于沉声问道：“你这些图片哪来的？”

    “是我在一座古代遗迹上拍的。”

    “……你就是给报社提供资料的人？”

    “是的，学生这次过来……是想请教您这些图里的文字。”

    周霖将剩下的七张图片摊开在木桌上，徐华意顿时两眼放光，着急地一张接一张不断拿到眼前查看，越看越是兴奋，突然想起周霖还在旁边看着，匆忙收敛脸上过于欣喜的表情，又回到了那副面含怒气的模样。

    一旁的妇人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嘴上念叨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徐华意听到耳朵里，原本赤红的脸庞好像更红了些。

    “徐老师，您能给我讲讲这些文字吗？”

    “……你不是不关心语言学了么？！怎么又突然想回来了？”

    “徐老师，我不想骗您，这些古代文字对我目前在办的案子很重要，希望您能帮我解惑。”

    “哼！我还以为你迷途知返，没想到还是为了办案！”

    徐华意的妻子也是一阵无奈：“你这孩子，干嘛这么老实？就不能说点慌骗骗他也好啊。”

    “嗯？！”

    徐华意看向妇人，脸色十分不好看，妇人对他翻了翻白眼，走到角落收拾东西去了，也懒得再理会这两个呆子师徒。

    “徐老师，我一直很尊敬您，知道您一直想让我继续在语言这方面深入钻研，我跑去当了刑警让您很失望，但徐老师您也说过，不管是钻研语言还是其他工作，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现在，您是为了社会的发展，我是为了社会的安定，方向不同但殊途同归，这样不好吗？”

    徐华意闻言，差点把鼻子给气歪，这套为社会做贡献的说辞，只是当初周霖在怀疑语言学研究的意义时，徐华意的随口一说，更像是一种往自己研究贴金的说法。

    研究生期间的某一天，周霖突然被其他专业的同学问到：“你知道唐朝的人怎么发音，但有什么用呢？”周霖一愣，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他确实没想到有什么实际作用，于是他便去请教徐华意，徐华意为了不打击周霖的研究信心，趁着中午做研究的空档，特意查阅各种书籍，绞尽脑汁地思索，终于找到一套较为合理的“意义”来安抚周霖——语言学的存在，是千万年来人类文明进步的体现，是不同时代孕育而生的瑰宝，研究它们就是在研究整个人类文明史，为人类之后文明的延续提供指引方向。

    当时的周霖听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徐华意期待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语言学是一种十分纯粹的理论学科，通过不断重复的观察规律、总结规律，从而研究出语言架构的内在逻辑，进而反应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人类社会的本质问题，但若谈到语言学在现实社会的实际应用，其实是相当有限的，除了某些机器翻译、语音识别、AI交互领域有所借鉴外，其他方面很难发现其应用价值，语言学更多的只是满足人类自身的求知欲与好奇心，仅此而已。

    当然，以上所说只是当下语言学的尴尬窘境，当初数论草创之初也从没有数学家能够想到它可以被用于研制通讯加密系统，也许语言学在将来的某一天终将发光发热，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时代的局限性体现而已。

    “徐老师，您别生气，请您认真考虑一下，为了这些没被世界发现过的古代文字瑰宝，也为了您自己的研究，您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帮我解答这份疑惑？”

    徐老师拿眼瞅着周霖，又看了看桌面上的文字图片，眉头紧锁，显得十分挣扎，最终，在妇人不停的眼色示意下，脸上稍微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