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顾医生？”

    顾半霏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然而头痛欲裂，使她不得不在睁眼的同时，按揉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

    入目一张清秀甜美的脸，对方正用担忧的目光望着自己。

    “小曦？”

    “是我，顾医生，你怎么样睡着了？”小曦递来一杯水。

    顾半霏接下印着“天霁心理诊所”字样的一次性水杯，沾湿了干裂的嘴唇，冒烟的喉咙总算得到了滋润。

    趁喝水的机会，她渐渐缓过神来，寻问一旁独自整理文件的助手：“病人呢？”

    小曦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愈发麻利，“他好像在走廊上。对了，顾医生，我明天想请一天的假。”

    昂首看到美艳动人的女人盯着前方发呆，小曦微微讶异。

    原来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也会发呆呀！

    正准备叫她时，女人忽然问：“不好意思，你说你想请假是吗？”

    “嗯，男朋友到湖市来了。”她害羞地说。

    顾半霏知道小曦和她男友是异地恋，挺不容易的，就给她批了假。

    小曦走后，顾半霏从一堆资料中找到了她想要的病历表。

    上面对病人信息的记录很详细：

    姓名：程时

    年龄：25

    性别：男

    病例：人格分裂症（几重人格目前暂无定论）

    治疗次数：3

    治疗时间：2021.7.3.8：00

    2021.7.208：00

    2021.10.514：00

    主治医生：李莫，陈杏林，顾半霏

    建议：患者十分敏感，很难建立信任，从表面看与常人无疑，疑似有反社会人格，建议转交陈医生。

    从早年经历来看，三岁丧母，童年父爱缺失，造成患者强烈的自卫意识，安全感极差。但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患者情绪稳定，自控力很强，经常出现头痛症状，但体检正常。正常心理干涉无效，建议转交顾医生。

    患者身份特殊，病情不再赘述，建议进行第四次治疗。

    病历表的左上侧贴着病人的一寸照片。

    他长着一张厌世脸，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阴郁，留着清爽的寸头，五官耐看。眼尾上挑的狐狸眼却给人一种狼的感觉，鼻梁直挺，上唇比下唇薄一些，即便不笑，唇角也是上翘的。

    浏览完所有信息，顾半霏才想起今天是第四次治疗，主治医生是她。

    在病历表上添了一些新的东西后，望了眼窗外的黄昏，她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准备锁门。

    这个点，诊所里的人差不多都下班了。

    但是她没想到会停电。

    灯啪地熄灭，借着室外的光线，她勉勉强强摸出办公室。

    她有轻微的夜盲症，在弱光环境下等同半个瞎子。

    走廊里没有一丝声响，时而吹来一阵穿堂风，顾半霏又是个怕鬼的，心里长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脑补着身后会不会跟着一只吊死鬼，或者前方会不会跳出一具僵尸，掌心陡然摸到一堵冰冷的肉墙。

    僵……僵……僵尸？

    她下意识要喊，嘴倏然被捂住。

    “嘘！”

    顾半霏从他手上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调，掰开对方的大手，“程时？”

    她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嗯。”他的嗓音低沉浑厚，音色质感接近于大提琴的低鸣。

    “这次治疗效果不是很好，如有需要，欢迎下次光临。”她嘴上说的潇洒豪放，其实心里郁闷得很。

    “催眠+情景疗法”是她屡试不爽的心理疗法，却在程时身上栽了跟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她摸清了他有四重人格，也知道对程时进行心理干预失败的原因了。

    他懂心理学，也会催眠，甚至在被她催眠后反向催眠了她。

    那场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梦境，由她与他共同编织。

    梦境的倒塌源自那场地震。

    系统让她在一场虚假的梦里做任务，就很离谱。

    “你是不是有夜盲症，需要帮忙么？”

    “是有一点点，谢谢。”说完，顾半霏的身体瞬间僵硬，“你扶着我就可以了。”

    他竟然横抱着她下楼。

    “扶你浪费我时间。”

    他的声音越听越上瘾。明知危险，就是忍不住想让他不停地讲话。

    “你介意我靠着你吗？”顾半霏僵着脖子问。

    “随便。”

    征得同意，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头轻轻埋在程时的怀里，贪婪地吸着每一口香气。

    顾半霏是香控。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她很爱很爱。

    他为什么这么好闻呢？怎么闻都闻不腻呢？

    他的心跳，好快。

    顾半霏的脸庞被他剧烈的心跳声烫红了。此时此刻，她多庆幸身处黑暗环境，对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看不到他的脸。

    一楼转角有安全通道标示牌散发绿幽幽的光。眼角钻进一点点绿光，她知道到一楼了。

    可是刚刚他们还在六楼。

    “谢谢你，放我下来吧。”顾半霏温声说。

    程时动作利落干脆。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黑衬衫领子。

    “顾医生还有话要说吗？”

    “你回去后尽量保持充足的睡眠，吃清淡一点。如果有必要，我会为你做第五次治疗。”

    “除了医嘱，你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顾半霏蓦地抬头，错愕地看着这个神色冷淡的男人。

    他有丁糯淡漠冷冽的气质，也有丁晗声深沉风流的眼睛，还有李柏颀长瘦削的身形。

    这是肉眼可见的。

    她猜不到谁才是他的主人格。

    但眼前的他没有展现任何一个人格的特点。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最终只说了一句“早点回家”。

    “你也是。”

    程时双手插兜，很快消失在光线昏暗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