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历十八年七月五日，宜祭祀、破屋、坏垣。

    今日的齐行换下了平时常穿的便服，换上了一身正式礼服。

    无它，今日是齐行十六岁的生辰。

    坐在中堂中等候客人的齐行正无聊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若是有懂行之人在此就可以发现齐行的指尖隐约有股若有若无的有气息浮现，那正是齐行前几日得来的浩然气。

    ‘只是……这浩然气怎么这么不听使唤。’

    这已经是齐行尝试的第三天了，自那日从孟离居所回来后，齐行就一直在研究自己体内的浩然气，但让他十分沮丧的是，他甚至调控这些属于他的气都十分吃力。

    根据齐漱石与他所说，浩然之气由初阶迈入下一个阶段的特点就是气息可以离开体内，影响外界，从而做到各种神奇的事情。

    但是……

    齐行看着指尖时灵时不灵的浩然之气有些郁闷。

    他刚一引气成功浩然气就自动凝结成气旋状态，从那天逸散掉的浩然气来看，很明显齐行的浩然气已经直接跨过了初始阶段，达到了影响外界的程度。所以齐行只是简单尝试了几次就发现他的浩然气完全可以透过手指出现在外界。

    但是与在体内不同，体内十分听话的浩然气到了外界就仿佛脱缰的野马，稍不注意就会失去控制，消散在空气中。并且齐行还发现已经凝结成气旋的浩然之气抽调起来十分费力，他暂时只能调用那些新生的游离在气旋外部的浩然之气。

    他只好再度去请教父亲。

    原来，正常之人形成浩然气的过程中，浩然气最初是由气雾状一点点增长，然后才慢慢凝结成气旋状态，此时才代表浩然气脱离了新生的脆弱阶段，可以适应体外的环境了。而这个过程短则三五年，长则六七年。在浩然气变为气旋之前，浩然气的作用可以看为除了身体力量之外的另一种相似的力量，此时浩然之气的拥有者除了有比普通人力气更大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同时浩然气在增长的过程中也会不断地反哺身体，身体素质也会不断增长，以待将来可以承受更多的浩然气。因此这一过程也可以叫做‘修身境’。

    但是齐行现在完全将这一个过程跳过了，他的浩然气没有一个长期增长的过程，更没有在增长时运用浩然气冲刷自身身体的掌控过程。这就导致了虽然他体内的浩然气的确是他自己的，但是他根本不够熟练运用。

    更何况，从他胸腔中那个不算小的气旋来看，他根本算不得初入‘养气境’，起码已经是中段了。三段人生的积累体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修身养气可以概括的。

    养气境就是修身境的下一个阶段名称，浩然气对于身体的反哺是有极限的，这是人身体的极限。因此修身之后的下一阶段就是考虑如何在有限的体魄内培育出更多的浩然之气，甚至充盈身体各部位后实现与外界离散的浩然之气共鸣，进入到下一个境地，这是后话且不谈。

    所以目前的齐行就好像是一个空坐金山的土财主，看得见却带不走，更不用想去交换其他东西。

    好消息是，亚圣给的实在太多了。

    坏消息是，亚圣给的确实太多了。

    目前的齐行主要任务就是将体内的浩然之气完全掌握，然后慢慢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达到人体极限，再将那天消散在天空中的浩然气全部拾回。可以说路已经很清晰了，但是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若是急于增加浩然气的数量反而会因为浩然之气凝结越来越紧密导致调控更加麻烦。

    齐行目前只能算半个养气境，若说能发挥出的实力，可能连修身境刚成之人都不如，人家好歹还能调动浩然之气去往身体各个地方，增强发挥出的力量，而齐行只能像小偷一般，趁着新生的浩然气没有被气旋同化的时候赶紧抓住机会将浩然气偷出来一丝供自己使用。

    但好在，齐行十分富有，且前路坦途。

    当别的修身境还在考虑如何增长一丝浩然之气的时候，齐行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主动散去一些从而方便掌控了。

    齐行默默将指尖的浩然气散去，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

    来人了。

    今日他邀请的都是熟人，也就没要陈伯替他接待。

    “齐行哥哥~”人未到，声先至。

    颜红玉是第一个来的，看到门前迎接的齐行后又向府内探头探脑地查看。

    “我果然是第一个来的！”

    颜红玉显得十分兴奋，“诺，这是给你的。”

    颜红玉递给了齐行一个小荷包，荷包鼓鼓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不许偷看哦。”颜红玉又叮嘱道。

    见状齐行莞尔，擦了一下颜红玉的鼻梁说道：

    “知道了，宴会还要晚一些，你先去里面坐下吧。”

    自颜红玉之后其余人员也陆续到场，先是陈伯的儿子，陈逸今天是请了假的。

    陈逸带给了齐行一个小巧的袖箭，说是他自己仿照驿站人员的防身装备制作的，陈逸知道齐行将要远游，特意赶工好几夜做出了这副袖箭。

    陈逸之后来的是薛青，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几个家丁，几人费力地抬着一只死去的熊罴，据薛青所说是他和十几号人合力才将这个大家伙弄死。之后薛青又塞给齐行一张纸条，带着奇异的笑容对齐行用力挤了挤眼睛。

    齐行不明所以，在薛青进去后将纸条展开，发现上面是一个地点以及晚上的某个时间。齐行看完后当是薛青晚上有事要找他，便又将纸条揣进了怀中。

    最后一个来的人是秦雅容，齐行这几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至今仍是没有想好如何安置秦雅容，但想了想，还是邀请她来今日的宴会。

    看的出来秦雅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完全看不出一点忧愁的样子。秦雅容将一个包装好的盒子交给了齐行，在齐行的带领下入了座。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齐府。

    薛青见到秦雅容这么个美女到来，还以为是齐行在宣誓主权，眼睛转了转，呼喊道：

    “呦？齐少这是开窍了，闷声发大财啊，也不与兄弟提前说一声，我好带些礼物。”

    说完后，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陈伯和陈逸一副笑呵呵看热闹的表情，看得出来二人确实是亲父子。

    颜红玉的脸色就有些不正常了，似是惊讶又带有愤怒，随后看了看秦雅容高挑的身形和精致的面容，颜红玉脸色一暗。

    被点名的秦雅容倒是轻轻一笑，既没反驳也没同意。而是将目光放到齐行身上。

    齐行尴尬地都要在靴子中抠出一座始皇陵了，勉强说道：

    “薛少说笑了，我与容姐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

    薛青看了看秦雅容又看了看齐行嘿嘿一笑，以男人都懂的语气说道：

    “我懂，我懂，都是好朋友，朋友嘛。”

    齐行额角皮肤跳了跳，隐隐有几道黑线从上面划过。

    “咳，大家先坐，我去请我父亲和院长过来。”

    齐行连忙告辞，走的时候目光在薛青身上多停了一小会。

    ‘若是薛青留在了西军，是不是可以拜托他照看容姐一二……’

    又摸了摸怀中的纸条，

    ‘以前怎么不觉得薛少这般可爱。’

    自从二人打破僵局之后关系反而像是多年相处下来的狐朋狗友一般了。这么说倒也没错，之前熬鹰斗鸡的事情他们还真没少一起做，只不过那时候总是将对方看作对手。

    ……

    加上后来的颜瑟与齐漱石，桌上共八人。

    齐漱石与颜瑟坐在主位，齐行和颜红玉分别坐在各自父亲的一边，在之下两侧分别是秦雅容与薛青以及陈伯父子二人。

    院长是齐行拜托父亲请来的，之前一直与齐漱石待在书房。颜瑟曾经亲自教了齐行很长一段时间，齐行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临别时再与他见一面。

    齐行见人都到齐了之后便开口说道：

    “非常高兴能与大家相聚于此，今日除了生辰外，我还有一件事想与诸位言说。”齐行舒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我准备离开都城去外面看一看，可能一年甚至几年内都无法再与各位相聚……”

    座中诸位闻言神色不一，除了已经知晓的齐漱石与陈伯父子之外，颜瑟是最淡定的一位，在齐行宣布后用赞赏的眼光看向齐行，这临淄实在太安逸了，他也不想自己的弟子在各种保护下蹉跎一辈子。

    年纪尚小的颜红玉是反应最大的一个，直接忍不住的流下眼泪。

    秦雅容则是微微一惊，然后很好地掩饰住了，只是不由地为自己未卜的命运而担忧。

    薛青则更直接一点，不在意地说道：

    “不愧是齐少，就像书院中老师说的，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诶？岂什么来着？”说到一半薛青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他忘词了。

    薛青这个笔装的虽然不够圆润，却逗笑了席间众人，就连哭泣的颜红玉也一下笑了出来，不再抹泪。

    刚才稍显压抑的氛围也像薛青这半截话一样，只开始一半就结束了。

    齐行对着薛青飘过去了一夸赞的眼神，说道：

    “薛少说的在理，我若一直待在齐都与那鹿豕有什么分别。”

    众人皆是点头，死于安乐的道理他们都懂。颜红玉除外，她实在无法接受齐行可能要几年才会回来的事实。

    秦雅容更是听完后美目闪过一道光彩，然后赶紧低下头，她这个便宜弟弟真的不一样了。

    “齐少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薛青摆弄了几下筷子试图缓解刚才忘词的尴尬。

    “可能就在这两三日吧，到时候陈伯会与我作伴，大家不用担心。”

    这是齐漱石与他说好的，齐行也无法拒绝，他是不愿意让陈伯这么大年纪还跟着他出行的，但是想起父亲对于浩然之气那非同寻常的熟悉，转而又同意了，父亲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闻言众人又将目光放在陈伯身上，陈伯与众人作了个揖说道：

    “诸位放心，一路上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薛青看着陈伯老迈的样子心中嘀咕了两句，但并没有直说。

    这时，门外一道声音传来。

    “报！齐王使者到。”

    来人正是卫恒。这个日子齐陈所谓的三件礼物也该全部到齐了。

    果然，卫恒代齐王交给了齐行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然后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众人的目光被齐行手中的盒子吸引了过去。齐王送的礼物，要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谁也不好明说。

    齐行看向齐漱石，父亲应该是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

    齐漱石点了点头，示意齐行可以。

    得到准许后齐行当场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事物拿出。那是一柄精致的古朴小剑，通体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质感似石非石，似玉非玉。

    整体长度大概三寸左右的样子，剑身并没有开刃，剑首部位则是用红绳穿过，看样子似乎是挂在脖子上的饰物。

    颜瑟惊讶地看向齐漱石。

    齐漱石对着颜瑟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是星辰精。”

    ‘星辰精？’

    了解星辰精的人为齐王的手笔大感震惊，不了解的人也将星辰精这几个字记下，能让学院院长失态，并且让齐王作为礼物送出的东西绝对不一般。

    齐行闻言也是一愣，看着手中的小剑感觉有些沉重。

    ‘这么大一块星辰精，舅舅明明说现存的星辰精已经十分稀少了。这……还是这么完整的一块……还雕刻成了剑的模样？’

    齐行虽然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星辰精，但光是从舅舅那听说的那些他就明白眼下之物如何珍惜，要知道一柄真正的神剑中也只是加了少量的星辰精罢了。

    “父亲…，这……”齐行有些犹豫，想起了那位铸造大师家破人亡的事迹，深感手中之物烫手。

    “先收下吧，之后我帮你处理一下。”

    齐行闻言将小剑郑重地放回盒子，告了一句失陪后，回到自己房中，将盒子放在了床上。

    齐行暂时离开后谁都没有再提盒中之物，他们清楚，今天这个事情最好烂在肚子里，他们可不想齐行因这件珍惜之物遭人眼红。

    包括秦雅容这个‘外人’。

    不知为何，从上次见面到这次仅仅是隔了几天罢了，齐行身上的气质却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里，秦雅容胸中心脏不禁跳快了两拍。面对刚才的宝物，她非但没有一丝觊觎，反而担忧起了齐行的安危。

    她自然不知道短短的几天齐行却好像经历了三世一样。

    齐行再次回到席间后桌上才有了生日宴的感觉，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就连秦雅容这个女流之身也主动起身敬了齐行一杯。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秦雅容脸色直接红润起来，更添几分妩媚。

    颜红玉也想起身敬酒，但不幸自家父亲就在旁边，只能乖乖地喝起了茶水。

    宾主尽欢间，日头悄悄下了西山。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颜红玉在颜瑟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齐行，最终无奈只好回家。秦雅容则是拜托了陈伯送回去。

    等轮到了薛青，临走时对齐行一阵挤眉弄眼，又特意指了指齐行胸口，然后才在齐行怪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