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意
繁体版

第十八章 夜谈

    齐行关上门后一道身影从屋内的书架后走出,若是齐行此时将门打开就会发现,屋内的人竟是自家父亲。

    “陛下今日兴致很高呢。”齐漱石现身后脸色有点不好。

    齐陈假装不解地问道:

    “行儿将要远行,寡人这个做舅舅的自然是能帮多少就是多少了。况且,现在不多聊几句,不知下次是何时咯。”本来想装一会的齐陈说到后面又觉得无趣了。

    齐漱石闻言也叹了口气,没有再计较刚才齐陈‘爆料’的事,自家儿子即将出行他怎么放心的下。

    “漱石,行儿也长大了,婉儿的事情他早晚都会知道,武科靶场那一箭就代表他已经开始接受婉儿的馈赠了。”齐陈语气一软,提起了前几天齐行武科比试的事情。

    齐漱石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

    “我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行儿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事情完成之后再告诉他,上一辈的事情就由上一辈解决吧。当年的事情是我没尽到责任。”

    “当年……是我连累了你们,害得行儿从小没有母亲照顾,只留我们两个不会照顾人的人来照顾他。行儿一直都以为我和你是天底下待他最好的人,然而婉儿才是最爱他的那个。”

    说起齐行的母亲齐婉,齐陈和齐漱石心里都不是滋味皆认为责任在于自身。

    随后齐陈眼中精光一闪,将前尘往事压在心中。

    他终究是那个大齐的帝王,怎会长久沉浸在儿女情长

    “信中所言可为真?”

    齐陈看向桌子上在齐行来时就拆开的信件。他并非不信任消息来源,而是这个事情若为真,那对于他和齐漱石的计划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阻碍。

    “没错,冒顿杀父自立,已经一统北方草原,现在只有原来的东胡王可以与之抗衡,但也只是勉强抵御,冒顿吞并东胡部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齐陈皱了皱眉,大齐是和匈奴打过的,严谨地说二者一直都有摩擦。当年划山而治的那次战争就是东胡王与几个大部落牵头,与大齐碰了碰。

    虽然大齐赢了,但是赢的不够漂亮。而且那次北匈还是松散的联盟,如果真让冒顿统一了北匈……

    “渗透工作如何了。”

    齐陈又问道。大齐无法消灭北匈的一个原因就是草原广袤,追击十分困难,军队进了草原根本不认得路。吃过亏之后大齐自然要对此有所准备,毕竟只有死了的北匈才是好北匈。

    “有些进展,他们那边好像越来越冷了,迫于生存压力,近几年与我们行商的北匈人越来越多,大齐也有不少商人冒着被劫掠的风险去北匈腹地做生意,其中就有我们的人。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几条通往腹地的路线,只是他们十分谨慎,王族部落分布仍不清楚。”

    齐漱石摇摇头,虽然比起最初的瞎子情况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但仍不够,不够给北匈来个大的。

    “加大‘诱饵’分量,我就不信他们不咬钩,那些小部落也顺手拉拢一下,保不准什么时候起了作用,耗费些钱财不算什么。”

    齐陈不在意地摆摆手,让齐漱石加大力度。然后又将话题转到西域。

    “西域那边如何了,匈奴若是短期无法攻破,就以西域作为替代,那边的小国若是统一也可形成龙脉吧。”

    没错,不光人有气这种东西,大地之中也是有的。大地中气由地势聚集在一起,被称之为地脉,中原所谓的龙兴之地、人杰地灵、风水宝地等说辞并非空穴来风,地脉会影响所属范围人的运势以及资质。

    一个国家内的地脉会潜移默化地随国势民心聚拢,一定程度后就形成了所谓的龙脉,龙脉不光具有地脉本来的能力,还可以反哺境内其余地脉,并有着减少地动和调节气候的作用。但缺陷也十分明显,龙脉若被断,对于国家来说十分致命,天灾人祸接踵而来,除非遇到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古之帝王、圣贤,不然很难再度翻身。

    龙脉作用之下,强国恒强,弱国恒弱。

    “可以是可以,就是他们安逸太久了,那些所谓的王只想自保,根本没有扩土的想法,只能等合适的机会由我们添上一把火了。但是后续怎么办?我们走了后又会出现新的西域十六国。”齐漱石皱眉回道,丝毫没有将西域国家放在眼里的意思。

    西域诸国?北匈与大齐的玩物罢了,只是二者暂时都不想碰这个鸡肋之地。

    “若真有那一天就将宋国公丢出去你觉得如何,那老小子现在整日在这临淄城享清福,过得比寡人都潇洒。假如他真的能在衰败的土地上再度崛起,我不介意他反过来咬中原一口,说到底都是同源同宗。”齐陈心中有了打算,并且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宋国公与他一般曾经都是中原的诸侯王,只是最终棋差一招。齐陈不在乎是否养虎为患,他齐陈打的就是猛虎。

    齐漱石沉思了一会说道:

    “也可,到时候要不要将他的家眷留在中原。”齐漱石目露思考,比起格局还是齐王更大一些。

    齐陈嗤笑了一声:

    “呵,你觉得亲自带头举国投降的他会在乎自己的妻儿?他会在乎自己,会在乎宋国的臣民,唯独不在乎自己的妻儿。这点寡人不如他。况且那老小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好着呢。”

    “无妨,他若真能做到齐国输给他不丢人。”

    齐陈这里说的是齐国,而不是他自己,他自认只要自己还在这王座上一天,无论何人都翻不出什么风浪。

    “听您的。”齐漱石无奈接受。

    “另外三封是什么。”齐陈又看向还未开封的三封信件。

    “是三个人,苏谦、薛青还有秦雅容。”

    “哦?前两个还算勉强,第三人为何出现在这里。”齐陈很是意外,单一个秦雅容还不够送到这个房中。

    齐漱石嘴角扯了扯

    “你看了就知道了。”

    齐陈拆开第三封信看了起来,开始只是一些关于秦雅容事情的介绍,看到齐行十三岁去找人家表白的时候齐陈嘴角一挑,

    ‘好外甥,有点东西。’

    然后看到末尾前几天两人发生的故事又哈哈大笑起来。

    “齐行这小子像你当年。随他吧,这秦雅容如何。”齐陈也是和齐漱石一样的看法,图一乐就算了,这种事情还不是他张张嘴就能解决的事,只是齐行多半是不好意思主动和他们讲。

    “容貌上等,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多。”齐漱石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随口答道。

    齐陈点了点头没说话,又拿起另外两封信拆开查看。对他们来说秦雅容确实是无所谓的人物,齐漱石将信送到这边的意思就是他在暗处不方便处理此事,要真遇到事情需要齐陈照看一下。

    两封信都看完齐陈才再度开口:

    “这苏谦有点意思,颜瑟说他有‘济世之才’来着?不错,他的眼光还是一如当年。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凭自身养出浩然气,文试也皆是甲等,书院还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齐漱石却不那么乐观

    “他的文章我看过,有些太过理想。而且除了浩然气,在神一道还觉醒了类似释门愿力的东西,显然他对自身信念十分坚定。只是对于这种人信念既是助力也是隐患,一旦某天信念破碎恐怕从此就会一蹶不振。”

    听见齐漱石给出的解释齐陈一时也有些无言,随后洒脱地说道:

    “年轻人的事就留给年轻人吧,他们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自身造化了。”

    “说也有趣,书院这届三个最优秀之人刚好分别对应了精、气、神三道。”

    齐陈看着面前的信纸饶有兴致地说道。

    是的,薛青对应了精,苏谦对应了气,齐行对应了神。

    苏谦的气来自于自身颠沛流离的遭遇和古之圣贤之道的指引,那是一种长久以来积攒在胸腔中不吐不快的正直与仁义;薛青的力来自于与生俱来的身体天赋和自己常年累月的坚持,再加上一点他自己都没感觉到的来自薛平的‘特殊关怀’;而齐行的神却是来自他未曾谋面的母亲的馈赠。

    看起来三人中齐行最为容易,但一得一失自有天定。齐行失去了母亲的关怀并且因承受不起这份昂贵的馈赠而导致了十几年的病症缠身。

    齐陈看着信纸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突然半真半假地说道:

    “漱石,将齐行过继给我如何。”这一次他自称的是我而不是寡人。

    齐漱石并没有惊慌,显然他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那要看看齐行自己了,不过他大概率是不愿意坐你这个位置的。你倒不如将若愚找回来,也不用苦了湘儿这么多年。”齐漱石这次也没有尊称陛下,就像两个朋友交谈一般。

    齐陈想了想,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

    “罢了,行儿的路就叫他自己走吧。”

    说完重重一叹。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并且不现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高高在上的齐陈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话题就此终结,齐漱石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可以聊的了。然而当他准备离开时,齐陈却将他叫住了。

    “是陈楷与齐行同去吗。”

    齐漱石点点头,他是准备叫陈伯随齐行一起,只是还没告诉齐行。有陈伯照顾齐行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护得齐行周全,若仅仅是齐行自己怕是临淄方圆几十里都出不去。

    “将‘春水’带给他吧,库中几柄剑,唯有‘春水’还算适合他。”

    齐漱石想了想,再度点头答应。从某种意义上讲,‘春水’的确适合陈伯。

    齐漱石走后只余齐陈一个人继续坐在椅子上,高悬的月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照进房内,借着月光,齐陈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四封信件,一阵夜晚凉风掠过,他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一刻的齐王竟觉格外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