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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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子

    在怖军出生的当天,象城的天空一片愁云惨淡。

    众人望着苍天一幅“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黑云之中隐藏着电闪雷鸣,欲施罚于人世,任谁都知道一场大风大雨是躲不掉了。象城王宫内,维杜罗望着头顶这片“黑天”,百感交杂,再加上连日来的各种凶兆,更让维杜罗愈发担忧。

    随着宫里的那些祥瑞动物越来越不受控制地发出预示凶险的凄厉嚎叫,维杜罗知道灾难已步步逼近,然而今天那些动物居然不再撕心裂肺地哀嚎,转而胆小畏缩地低声哭泣,这位圣人便明白灾难已经到来。

    “丞相大人!”一名大臣慌慌张张地跑到维杜罗身前,连行礼都顾不上。(此时毗湿摩已经退休不问世事,维杜罗成为最高首相。)

    维杜罗见下属如此惊慌,本想先安抚他的情绪,但这名大臣紧接着说道:“罐子。。。罐子。。。有动静了。。。”

    “什么!”维杜罗明显被吓得不轻,尽管他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灾难已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关于“罐子”的消息他可完全没预料到。

    维杜罗匆忙地赶到“罐子室”门前,毗湿摩、贞信、持国、甘陀利等一干人早在等候。大家都对“罐子”的异常举动都十分关心,尤其是甘陀利,在大门前来回踱步,坐立不安,身为丈夫的持国明显感受到妻子这种焦虑的情绪,便紧握她的手,陪伴她一同分担。

    这“罐子”的事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大概在与贡蒂怀上坚战差不多时候,在持国多年的努力下,妻子甘陀利终于怀孕了!这对于俱卢国来说无疑天大的喜讯,贞信此时已年逾七十,多少有些耳聋眼背,但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如同恢复青春一般,赶紧带上众亲眷前去祖庙祭祀报喜。

    这个消息大家实在等太久了,自持国二十四岁继位以来,至今已有三年,按理来说在当时那个早婚早育的年代,二十四岁的男人理论上孩子都可以干活了,不过俱卢族男子似乎都有“难生”的传统,福身王到四十才再生二胎,花钏王和奇武王干脆直接断后,就连最优秀的般度都被诅咒“再生不能“,所以当大家见持国王这么久都没动静,心里是真的捏一把汗。

    甘陀利更是焦虑万分,“占卜大师“毗耶娑曾占卜预言说她日后会有一百个孩子,当时她纯粹觉得是玩笑,毕竟母猪日夜生都没这个产量。不过现在看来孩子的数量已经不是问题,有没有才是最大的问题。尽管二人做了各种尝试,但甘陀利的肚子还是完全没反应,都不知是男不行还是女不行,甘陀利为此总是长吁短叹,再这么下去俱卢怕真的要再经历一次”继承之乱“。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不断的努力和命中注定的安排下,甘陀利的肚子终于涨起来了,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为俱卢的下一代送上祝福时,邪门的事情发生了。

    正常人怀胎十月,但甘陀利的胎儿足足怀了一年都没有要生下来的迹象,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感觉快撑爆的样子,甘陀利痛不欲生,仿佛随时都会给阎摩带走。大家见皇后肚子一天天憋着,心里十分难受,尤其是持国,简直是坐立不安,完全无心政事,怕这么拖下去,搞不好妻子孩子双双归天,持国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正当大家都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之际,贞信把在外修行的毗耶娑给召回来,这种邪门的事情感觉只有靠超自然人才才能解决了!果然毗耶娑回来后,给甘陀利就诊把脉,然后又是吃药、举行祈祷仪式一顿猛操作后,甘陀利的肚子终于有反应,被送去临盘。

    所有人都在产房外等待,气氛紧张,他们内心祈祷着,希望甘陀利平安无事,希望孩子能健康无碍来到人世,然而产房内始终没有传出孩子的哭啼声。不知过来多久,一声女人的惨叫打破了外头紧张的气氛,紧接着一名帮忙生产的侍女冲出大门,看她样子三魂不见七魄,一脸苍白,明显是被吓得不轻,不顾一切地向往外逃,里面的几名侍女也是同样的反应,紧随撒腿就跑,而围在床边的几名接生婆,则表情木讷,茫然而不知所措,有些甚至瘫坐在地上毫无反应,如同被抽走灵魂一般,究竟是什么状况,让这群接生人员陷入惊慌?

    大家一看,直接把人看傻眼,心理承受能级力较差的如安必迦、安波利迦两位太后还当场吓晕在地上,这哪里个孩子?这分明是个大肉团!

    怀胎一年,最后怀出一个大肉团,这种超出自然范畴的怪异事件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这个大肉团直径有二尺宽(生出来几乎要了甘陀利的命),表面有着如同红玛瑙般的光泽,多块肉被压缩在有限的空间里,如肌肉般跳动,好不均匀。

    面对着这一“怪物”大家是真的束手无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种怪事还真是头一回,根本不知如何应对,除了毗耶娑。

    毗耶娑走近肉团,如同鉴宝般致使观察肉团的纹路,绕了几圈后,他突然命人赶紧准备一百个干净的陶罐,里面全部盛满奶油,一定要快!没人知道这位贤者究竟想做什么,但如今之际,他是唯一的救星,毗湿摩和维杜罗迅速执行,很快,一百个装满奶油的陶罐铺满在地上,毗耶娑在这个圆球的某处位置洒上一些冷水,然后,肉团发生变化了。

    受到冷水的刺激,肉团突然活跃起来,仿佛陷入狂躁,肉块之间互相挣脱,肉团一下子膨胀变大,最终承受不住压力裂开,肉块如土崩瓦解般散落在地上,毗耶娑立马叫人把肉块小心捡起来泡在陶罐中,最终一共捡获一百零一块,比预期多出一块,毗耶娑为此十分困惑,但如今根本没时间细想,命人再拿一铜罐来培养,一百零一块肉块,一百零一个罐子,被安置在一大房内,由毗耶娑亲自照料。

    为防引起社会恐慌,维杜罗急忙封锁消息,毕竟皇后生出大肉球这种消息实在太邪门了。但象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已经怀孕一年至今未生,大家都感觉奇怪,众说纷纭,为此维杜罗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编造故事说孩子有福光,一出生就被天神接走修炼什么的,反正总比是大肉块要强。

    在维杜罗出色的公关下,这件“荒唐”事很快就过去,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当事人个个心有余悸,灵异事件对他们的心理影响实在太大,隔三差五,维杜罗就会前去产房,看看这些罐子里的“怪胎”究竟发展得怎样。

    在毗耶娑的辛勤照料下,每天以奶蜜喂养,这些罐子里的肉块可谓茁壮成长,由最初仅有的一节指姆大发育成快要挤破罐,毗耶娑表示,发育到这已经是极限,剩下的就是看天意,后续如何,无人知晓,毕竟自赡部洲诞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怪事。

    凶兆频出,胎罐异动,很难不让人想歪,尤其是维杜罗这样负责国家内政的智者。维杜罗匆忙地赶到产房门前时,大伙基本都集结完毕,而毗耶娑的脸色惨白,很不好看。

    “父亲,怎么了?”维杜罗的亲生父亲是毗耶娑,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过继的儿子,理应这样称呼,看父亲脸色如此,维杜罗的不安再添几分。

    “房子里有个罐子裂开了,那肉块开始脱落,里面的孩子要出生了。“之后毗耶娑说话就开始颤抖,”于是我为孩子占卜取名,足足占了三次,结果都是一样。。。“

    “什么结果?“维杜罗的心都提到嗓子去了,看父亲的反应,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再加上近期种种凶兆,这孩子九成怕是个”恶胎“,””难“和”敌“。。。。我三次都占到这两个字。。。“

    “难敌?“维杜罗不解,这词究竟是什么含义?难以战胜的敌人?还是难有敌人?但维杜罗更偏向于不好的方向思考,因为种种迹象显示,灾难已经降临了。

    突然房间传来一阵胎儿有力的哭啼声,门外所有人的嘴上都不禁露出了笑容,然而就在同一时间,可怕的事发生了。

    “轰。。。”一道巨大的雷电从黑云劈下,仿佛要在天空撕开一道口子,雷鸣之声把婴儿的哭声淹没掉,更把万物的哀嚎遮掩掉,接踵而来的是一股剧烈的晃动,街上的行人感受到地震,吓得不轻,纷纷躲去避难。然而祸不单行,与此同时,雨水如破军之势,迫不及待地泻向大地,尽管人民早有准备,但是面对这么大的雨量,所有的准备都是徒劳的,就一下子,象城的街道完全被雨水浸没,人们不得不往王宫请求避难。不过相比之下,这还不是最邪门的。那道最初的雷电劈中了城里某个居民区,瞬间陷入熊熊大火,人们想去救火,无奈火势太大,根本无从下手,然后大雨就来了,本以为雨水会把这火给浇灭,可奇怪的是雨水非但不能灭火,反而如油一般给这火加把劲,大火蔓延至其他居民区,死伤无数,直至烧尽。在火灾+水祸+地震三重灾害打击下,象城损失惨重,人员伤亡不计其数,史书记载:“初生之际,天罚雷电,雨水倾泻,地动山摇,火烧连连,末日之世不过如此。”

    这就是上天送给这位新生儿的“”礼物“。

    当时迎接新生儿的众人尚未知道这糟糕的一切,但见天露异象,甚感不安。不久,接生婆抱着婴儿高兴地走出来,甘陀利立马接着自己的骨肉,一看是个健康的孩子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据接生人员讲述,那肉块首先从表皮开始脱落,渐渐露出胎儿的模样,直至化为一层接近透明的肉薄膜包裹住孩子,之后薄膜裂出一条缝隙,随着里面孩子的挣脱,缝隙越来越大,当裂缝足够大时,肉薄膜里的水便流出来,孩子便可从这里面抱出来。

    这种生育方式可谓是闻所未闻,如同在培养基培育。如此异类,着实令人不知所云。

    维杜罗望着甘陀利怀抱中强壮的婴儿,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瞬间涌上心头,他总感觉这孩子会带来巨大的灾难,想要说些什么,但理智却警告他不能这么做,内心只能痛苦挣扎徘徊着。直至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雷光赤裸裸地映入维杜罗眼中,轰鸣之声直贯双耳,外面风雨交加,大雨滂沱,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维杜罗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灾难,再看看甘陀利怀抱中被哄得露出微笑的婴儿,作为俱卢首相的维杜罗顿时飙出一身冷汗。

    “国王,我有一建议,还请您细思。”维杜罗严肃地对持国行礼说道。

    持国虽瞎,但从弟弟的语气明显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两兄弟感情十分好,日常谈话几乎没有君臣礼仪的束缚,如今如此反常,不禁让持国紧张起来。

    “什么建议,弟弟?”国王疑惑地问。

    “这孩子不如放弃不要吧。”

    “轰”一道闪电又在天空中划过,雷震声几乎盖过维杜罗的声音,但在场所有人依然听到维杜罗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

    “什么?”持国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想再次确认维杜罗的话。

    “国王,为了家庭,可以舍弃一个儿子;为了村庄,可以舍弃一个家庭;为了国家,可以舍弃一个村庄;为了灵魂,可以舍弃大地。这话还记得嘛?”维杜罗抛砖引玉式地询问,让持国不得不顺着方向回答。

    持国:“记得,小时候大伯教我们吠陀经时重点要记,这是治国的名言。”

    维杜罗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再次向国王行礼鞠躬说道:“国王啊,显而易见,这个孩子一出生,雷雨交加,地动山摇,百兽逃亡,千里哀嚎,此乃大凶之兆啊!如此不祥,怕将来会招致不幸,毁灭家庭,使国家陷于危难之中。倒不如放弃这个孩子吧!罐子还有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让他换取世界和家庭的安宁吧!

    “不!你想都别想!”甘陀利立马发火,抱紧怀中的孩子怒吼,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抛弃。持国的脸色虽看似波澜不惊,但早已紧握拳头,很明显,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至于其他人皆默不作声,包括毗湿摩、毗耶娑,因为他们无法否认维杜罗所说的话,这个孩子确实不详。

    场面就这样尴尬着,而雨水倾泻的声音越来越大。

    “辛苦大家了。”持国率先说话打破沉默,首先向接生人员表示感谢,并现场赏赐财物,随后答谢其他家庭成员的关心和祝福,最后嘱托毗耶娑照顾好剩下的罐子,便带同甘陀利和孩子一起离开了。

    维杜罗完全被晾在一边。

    望着持国他们远去的背影,维杜罗顿感心凉,望着廊外那丝毫不见减弱的大雨,不禁闭眼仰天长叹道:“俱卢不再太平了。。。“

    尔后,仅一个月的时间,其他罐子也陆陆续续地“生出“孩子,算上老大,前前后后共一百个,但其他人都没有像老大那样有大凶之兆。毗耶娑采用占卜的方法为这一百个孩子取名字,其中老大取名为难敌,至于其他人的名字,除了老二为难降较出名外,其他人的名字就没太大必要记住(人实在太多了,详细了解可参考《摩诃婆罗多》),由于这些孩子皆为持国所生,因此后人称之为“持国百子”。

    至此,本故事最核心的两大势力集团,“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正式登场。般度和难敌这对天生的死敌,将分别带领他们各自的兄弟在赡部洲上演一出“问鼎天下”的大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