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安就好
宋雪看着陆其章走出院子,才又进屋。“妹妹可换好衣服了?”宋雪敲了敲里屋门。
“嗯。”在得到任婉萩肯定的答复后,宋雪进了里屋。
“妹妹这是在哪受的伤,那么多口子,这可得赶快擦洗一下,包扎好,以免留下疤。”宋雪拿起任婉萩的胳膊细细擦拭着,满脸心疼。
“嘶。”任婉萩吸了一口气。
“疼吧,那我再轻些。”宋雪一边擦拭,一边吹着气。
“谢谢雪姐姐照顾,被姐姐这里的茶香一熏,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妹妹怎么弄成这样?是遇到啥事了?”
任婉萩听到这,先是看了看外屋,确定陆其章已经走了,才回过头对着宋雪,一脸得意又故作神秘地说道:“雪姐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
宋雪点了点头,“好。”
“我和我们学校好几个同学,本来打算去东交民巷支持东北来的学生进行抗议活动。可谁知还没到那,就听见了枪响,接着便涌出了好多学生,带头的同学见状立马让我们分批快跑,我跑得太急,摔倒了,然后就成这样了。”
“什么?”宋雪听闻,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相信。“那陆探长呢?你俩怎么遇见的?”
“他正好在那附近,也算是‘救’了我。雪姐姐,这事你可得替我保密,千万千万不要被我父亲知道,否则我可惨了!”
宋雪收好工具,并没有立马给出答案。任婉萩见她犹豫,赶忙站起来,撒娇地摇着宋雪的手,说道:“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好,好,下不为例!”
陆其章赶到警察局时,发现局里上下很是混乱,他没忙着去和关云飞碰头,而是直接去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的门没关,戴世钧正坐在办公椅上,揉着太阳穴,一脸的心烦。陆其章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戴世钧睁开眼,发现来人是陆其章,并没有惊讶,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来。“怎么放假不在家好好呆着,有事?”
“局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闲不住。”陆其章停顿了一会,见戴世钧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我今天一进门,就发现局里每个人都很忙,是出什么事了?”
陆其章知道,今天局里乱成这样,很有可能就是刚才发生的事件所引起,但是他不想表现出他去过现场或者知道情况,因为这样戴世钧便会觉得他并没有安心在家休假,所以他装作毫不知情,也给了自己一个打开“话匣”的机会。
然而,戴世钧面带怒色并没有搭理陆其章。这时,电话铃响起,戴世钧在响了几声后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陆其章并不清楚,但是他能看出,戴世钧在强压着怒火。“一群废物干得事,非要我们来擦屁股!”戴世钧挂了电话,终于将火气骂了出来。
陆其章见状,连忙将刚才倒好的水放到戴世钧面前,说道:“局座先喝口茶,消消火,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您气成这样。”戴世钧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陆其章,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才说道:“今天有学生在东交民巷市参议会议长许惠东住宅闹事,局里接到通知,立马派人前去配合宪兵维持秩序,谁知陈司令调来的那群青年军,简直就是一群废物,尽然开枪射击学生,还他妈打死了9人!这群王八羔子,事后他们倒是拍拍屁股撤走了,把剩下的破事全丢给我们了。”
听到这,陆其章心里一惊,他知道有人开枪,以为就是吓唬吓唬,却不知道他们是真对学生开了枪,“这群混蛋!”陆其章心里暗骂。
话说完,戴世钧似乎火气下去了些,又见陆其章还站在那,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欣赏陆其章这位年轻人,先不论人品以及业务能力,就凭他当初以一己之力找到了女儿被绑架的地点,又将女儿安全带回,他陆其章就算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可惜啊,这样的人才,在这样的世道,得不到重用,真是莫大的讽刺。想到这戴世钧对陆其章说话,语气缓和了很多。“让你休息你就休息,不要老想着往警局跑。”
“我总得找点事做,否则总感觉自己废了。”
“唔。”戴世钧明白陆其章的心情,但是又不能让他再去碰案子,怎么办?思虑了一会,戴世钧说道:“这样吧,档案室上次被火烧后,很多文件需要重新整理。你既然闲不住,就去档案室,帮老杜头的忙。”
陆其章本没报多大的希望,听到这样的安排,又是去档案室,自然十分满意。
戴世钧见没有回复,以为陆其章不愿意,便问道:“怎么,不愿意去?”
“我去,我立马去档案室报道,谢谢局座!”
“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明天再去!”
“父亲,我摔伤了!父亲,你在哪里?”任婉萩一进门,便娇滴滴的叫着。宋雪知道她这是想转移视线,心里想着先前既然应了事,那就笑眯眯地决定陪着演下去。
任春琦正和贺承武在客厅说事,听见女儿声音,立马迎了出去,见任婉萩浑身伤了好几处,自然是心疼的紧,也没细问到底是如何受的伤,连忙招呼着:“快,快进屋去。”
倒是贺承武上上下下打量着任婉萩,似乎明白了今天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任婉萩被贺承武盯着发毛,她用力握紧了宋雪的胳膊,身体往后缩了些,想回避那凛冽地目光。
宋雪感受到来自任婉萩的紧张,再看向贺承武,联想到他的职业,立马明白也许贺承武已经了解了情况。她拍了拍任婉萩的手,同时看着任春琦的背影给贺承武递了个眼色,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贺承武当然明白这事的重要性,他用手指了指任婉萩,转身进了屋。任婉萩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冲着宋雪一笑,才一瘸一拐的跟着进去。
宋雪本来将任婉萩送回,就打算告辞的,毕竟上次碰面的尴尬,她觉得还没有化解。奈何任婉萩极力劝留,任春琦也开了口,贺承武又在场,她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只好应了下来。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任婉萩哄得任春琦高兴,还喝了两小杯酒。用餐完毕,宋雪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贺承武因为还有事务在身,也准备离开。任春琦和二人寒暄了几句,也没有强留二人。
待二人前脚刚走,任春琦的脸色突变,将任婉萩叫到了书房。此时的任婉萩正在泡茶,完全没有注意任春琦的脸色变化,听到叫她,抬着刚泡好的茶水就进了书房。
任婉萩刚将茶水放置在任春琦面前,就听到一句,“萩儿,你给我跪下。”任婉萩很是惊讶,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让她这么做。
“父亲,您这是……”
“我让你跪下。”
任婉萩听出了自己的父亲语气和态度上的变化,立马跪了下去。
“说吧,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这身伤,是怎么弄的?”
“我没去干什么,我就是今天去书店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弄破了好几处地方,幸好那里离雪姐姐的店很近,我就去找她帮忙了。”任婉萩解释着。
“就这?”任春琦显然不信。
“就这。”
“哼!”任春琦拍了一下桌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自己做的魂不知鬼不觉,可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想想,你身边一起去的同学,过后找不到你,会怎么做?”
“父亲。”任婉萩的语气明显带着哭腔。“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那些东北来的学生,需要我们的支持。”任婉萩没有控制住,一下哭了起来。
任春琦并没有因为任婉萩哭泣而消火,他继续说道:“支持,就你们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你想没想过,今天如果你被枪打中,为父我要怎么面对。嗯?”
“可是父亲,我们向往的生活,希望的社会,并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说了,总之以后这样的运动,不准你再去,自己回屋好好想想。”
任婉萩的膝盖本来就受了伤,刚才一跪,更是“雪上加霜”,她缓缓站了起来,没有站稳,往前一倾。任春琦看在眼里,眉头一皱,心里一紧,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表情也没变化,就这样看着任婉萩一步步挪出了书房。
任春琦怎会不心疼任婉萩,但是除了心疼,他更心慌。自从下午一女学生敲开房门,慌慌张张的问道婉萩是否回了家,他就开始心慌,在得知他们去参加运动却遇到开枪时,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为此,他先是打电话找了贺承文,再得知警察局的人几乎都出警后,又立马去找贺承武。幸好,贺承武刚到家还未开始找人,任婉萩就回来了。任春琦不想,也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参与到政治中去,政治是危险的,是玩火的行为,他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任春琦关了灯,靠着椅背看着书柜上那张洒满月光的三人合影,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