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不知其中之意
有小吏分别从吕先生哪儿取纸卷,依次发于在座的秀女。
原先还面露喜色的秀女们似乎并不太满意此诗,秀眉皱起,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吕先生咳了咳几嗓子,秀女们才安静下来。
此时是夏季,蝉鸣声不绝于耳。偶尔会听到些微风声。夏季的暖风着实让人难以心静,额间冒着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宋兆仪用袖子揩了去,不料却蹭了一袖子的胭脂粉。
一旁的刘晓婉笑出了声,幸灾乐祸的本事倒是值得借鉴借鉴。
桌上的纸卷时而被风吹起一角,纸卷上的文字却有些令人难以感同身受。秋季的悲凉正欲迎接寒季的幽独。
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
秋霜欲下手先知,灯底裁缝剪刀冷。
“吕某信各位世家小姐心中已通透此诗了,不妨有人说说此诗赋《寒闺怨》究竟怨的是什么?”
只见此时无声只剩蝉,众人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是无人应答,吕书生便正要提点一二。却见末位处来了声儿:“洞房犹言深屋,大多是些富贵人家女眷所居。居室本已深邃,又被寒冷的月光照射着,所以更见幽静。许是怨这深闺宅院的幽禁,此禁非物态以静。”
言罢,众人唏嘘不已,窃窃私语般猜想这位才女是哪家闺中小姐,吕苏生赞扬的微微点头。
这不是那日在街头碰见人人赞许美貌芳华的那位小姐吗?原来她也是特意赶到都城采选的秀女,若不是她站起,估计宋兆仪永远不会注意到。
“想必这位便是程将军之女,程玉小姐。”
“正是。”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在这程玉小姐身上时,一旁的刘晓婉忽的站起来说了一通,“不过是一首诗罢了,方才程玉小姐所言不过是此诗的一方寸土。”
见这刘晓婉似是真有两下子,宋兆仪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皮抬了抬,倒是想瞧瞧这骄纵的小姐能说出个什么来。
宋兆仪的思绪已经飘到九霄云外,撇到刘晓婉回头向她傲娇一番后,又继续说道,“在这冷冷清清的月光下,静悄悄的房屋中,帘子里的人根本就无法入眠。如若仅仅是怨这幽静之愤,怕是太过牵强。闺中妇女岂能这般小肚鸡肠?”
“那怨的是什么?”一秀女质问道。
“此女手中拿着剪刀,当然是在裁缝衣服。剪刀冰冷,秋霜欲下,玉手先知,当然是怨这暮秋深夜之下,却仍要受苦连夜赶制寒衣。”
“那岂不是也证实了此女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丈夫在外辛苦征兵,却连夜为夫赶制御寒的衣裳也要发发牢骚,怨天尤人,这似乎与你所说的妇女形象有悖论。”
宋秋兰忽然正经起来,可怕宋兆仪吓得不轻,瞌睡已被蚊虫赶走,想不到宋秋兰一向胡搅蛮缠,这文采倒是比那宋月兰好太多了。
指不定那宋月兰此时正在宅子里裁花儿,可怜了那些花儿替她们背了一口大锅。
今日初试就已如此激烈,想必日后长此以往呆在宫中,岂不是能待出个毛病来。宋兆仪越想越离谱,妃子那些就让她们去争吧,自己就走走过场罢了。
只是,自己不愿争,也确实没什么文采的天赋异禀,却总有人拉她垫背。
这不详的预感就在宋秋兰剐了她一眼后,众人皆朝着她这边看来,“你如何看呢?兆仪妹妹。”
我如何看?我能如何看,坐着看,躺着看?
从小识字少只剩少,更别说赏诗。就连那日皇上说起国事,她也一窍不通。
宋兆仪默不作声,右手拾起纸卷,此诗她仅能识出字,至于其中之意,更是难以领悟。
想来她也不必大费周章的逃出宫了,只是这初试的考题,她就已经被难住了,就算天仙下凡,皇帝老儿来也无济于事。这岂不是水到渠成吗?
想到此处,宋兆仪笑弯了眼。
“兆仪妹妹,可别自个儿独自享乐,说出来大家也学学你如何赏析此诗的。”
宋秋兰当然知晓她不识多少文化,一个劲儿催促道。
“此诗——嗯······此诗······”宋兆仪故作思考样儿。
左手持纸卷,右手撑着下巴。
“此诗如何?”
不知何时,赵炎已依靠在门栏一旁的红雕玉柱子处,若是不出声,无人会察觉他在此处。不知来了多久。她打瞌睡的时候不会就在此处吧。
宋兆仪有些心虚,她本想胡编乱造糊弄过去,没曾想自己乌鸦嘴般招来皇帝老儿。众人正欲行礼,赵炎却及时制止了,似是专门正在等待她的答案。
可怕的寂静,又只剩下蝉鸣,“此诗~”宋兆仪半天支支吾吾说出俩字。
“皇上,吾妹见笑了,恳请由秋兰替吾妹解难。”
“哦~,此诗又如何?”
赵炎目光越过正低头的宋兆仪,好整以暇的瞧着宋秋兰,宋秋兰见赵炎盯着自己看,一下竟羞红了脸。
虽是有些紧张,但却抬头直视赵炎,毫无畏惧道,“天寒岁暮,征夫不归,怨己冬衣未赶制成,秋霜欲下,想及亲人不但难归,且受冻,岂能无怨?合之欢乐,离之悲痛,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不错,此言有理。”吕书生先是连连赞叹起来。
此外,在座的秀女们投向宋秋兰的目光都带着艳羡。原本以为会等来皇上的赞许,却不料仅仅等来了赵炎一句,“不过如此。”
“听闻宋府三小姐才气过人,朕实在是有些好奇宋府三小姐如何领会?”
此言一出,宋兆仪又成了在座的眼中钉。
看来,今日她不开口怕是逼不走这狗皇帝,药效也仅剩半时辰,恐怕到时候眼睛瞎掉,更是引人注目。
“皇上若是好奇,兆仪岂敢忤逆。只是不知皇上也爱听闻那些民间谣言,恐怕令皇上失望了,兆仪真不知此诗其中之意。”
“甚好。不知其中之意。”
赵炎眼尾略带笑意,“女子深居闺中,怨这‘不知其中之意’,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女子头绪思虑万千。什么都不怨,只怨心有余而力不足,怨无所适从。”
言罢,赵炎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
待赵炎走远,殿内一阵喧哗。宋兆仪百思不得其解,坐于窗边冥想,听闻皇上政务繁忙,不料却有闲情逸致来这等闲杂之地。
早听闻宋兆仪进宫是皇上特许,众多秀女皆是不满。
今日初试已过,已有几位秀女连夜被接出宫去。然而她宋兆仪凭什么还能待在宫中,这估计宋兆仪也无法理解。也不难理解其它秀女为此不满。
夜深人静时分,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屋子内的灯油被吹弯了腰,摇曳生姿,为这般夜色增添了几分惆怅。
宋兆仪熄灭了灯油,才看到窗户上有两个人的影子,两人像是闲谈般,只是偏偏靠在她屋子的窗户旁。这话不是说给她听,还能说给窗户旁那盆紫罗兰听?
“有皇上这座靠山,还来当秀女做甚,倒不如直接在皇上龙榻上叫唤几声,这妃子不就轻而易举吗?”
“是啊,皇上也太偏心了,什么样儿的美人他瞧不上,偏偏瞧上了这等货色,这换做是谁心里也不甘呀?”
······
待两人言语内涵几分后,窗户旁的影子散去,宋兆仪翻身起床,披上外衣。走到门口,低头一瞧,似是觉得有些不便,便将包袱里的夜行衣翻出来,换上。
待换上后,走到门口,忽而又想起床塌上缺点什么,又走到床塌前,将枕头放在被褥下盖上。才安心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