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BJ大兴，北海子公园。

    明月东升，像一个硕大的玉盘挂在东边的天际。她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公园内的一草一木都沐浴在其中。植物的叶子表面大多有纤细的绒毛，在月光的晕染下反射出淡淡绒光，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美。公园内湿地多，蛙虫遍地。它们都趁着秋凉之前，在尽情地高歌。吱吱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夜鸟回巢，抑或是夜行小动物穿过灌木丛的声响，越发衬托出夜色的静谧。

    池边小亭内，微风吹来，寇小爽觉得有些凉意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小外套，轻轻地偎依在岳光理怀中。

    “小的时候，我妈妈一有空就带我到这来玩。那时候这里还很荒凉，只能白天过来，能看见很多野草野花，很美。”

    “嗯，我记得你说过。上次在你妈妈周年祭的时候，你还把我约到这来了。”

    “嗯。谢谢你今天能陪我。不会影响你明天去杭州比赛吧？”

    岳光理没有说话，他看着天上的月亮。随着他心念转动，月亮倏的一下，消散不见了。如一缕烟尘一般，立刻变得无影无踪。但是，月光却还存在，地上的草木、池水，依旧沐浴在月色之中。而水中的月亮倒影，也是正常的，还能看见。

    岳光理心念又一转，下一刻，月亮回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从宇宙的各个角落穿越而来，汇聚成天上的那个皎洁的天体。

    这时，听到寇小爽在耳旁悠悠地说道：“我的研发工作又有进展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了里程碑意义的突破。”

    岳光理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问道：“是‘炼丹炉2.0’给出的计算结果吗？”

    对于SC和芯源科技合作，他也是亲历者，虽然专业问题上一无所知，但是整体项目的框架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呵呵，很讽刺。”寇小爽突然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看起来‘炼丹炉’计划的进展还不如我的脑域开发来得快。这几个分子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就是那种灵光一闪，脑子里就有了想法。”

    “所以，都是天衍计划给你带来的灵感？”

    “对。我想是这样的。”寇小爽的声音变得激动了些：“我最近新发现了三个可能有效的分子。一个是在zwk1号分子的基础上变换而来的，这个还可以理解。但是，另外两个分子，一个是作用在胰岛素抵抗通路上，这条通路虽然也是阿尔茨海默病的机制之一，但是我没有深入研究过，这个灵感来得太突然了；至于第三个分子，哼，它对β淀粉样蛋白途径有作用。这是我最排斥的方向。”

    岳光理想起了寇小爽和她的导师薛长奇的恩怨。后者已经罪有应得，死于失血过多。

    “那你，除了专业上的突破，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就像我一样，能看到各种乱七八糟的量子异象。”

    寇小爽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出现你那样的幻觉，或者说是能看见‘宏观尺度量子现象’。我最近正在尝试做一些视神经方向的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这些副作用的发生机制。”

    “这么说，我又要成为你的小白鼠了？”岳光理刮了一下寇小爽的鼻子。

    寇小爽咯咯一笑，白了他一眼：“那就叫你‘杰瑞2号’。”

    岳光理又扮了个贼眉鼠眼的鬼脸，和寇小爽笑成一团。

    他轻轻搂住寇小爽，目光看向池中的月光倒影，随着他的意念，水中的月亮也涣散成一大片波光，铺满了整个水池，仿佛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星空。这种景象让他想起了哈勃望远镜拍到的照片，都是璀璨的星光和星云。

    如果按照“宏观量子现象”来理解，那他就是看见了月亮弥散到虚空之中的“物质波”了。

    可惜，这种情形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寇小爽也不行。

    “我们，是不是被天衍计划死死地绑定了？可是李赫并没有对我们提什么要求啊？好像只要老老实实地做日常的事情，对他们的计划就有帮助一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寇小爽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我们就是工具人吧。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她需要的就是‘人在回路’，用来提高她的程序的运行效率。虽然这听起来很科幻，但是现实当中普遍存在。比如你上网的时候弹出的验证框，让你选择图片或者字体什么的，都是这个思路。”

    岳光理苦笑道：“可怜我要用高中不及格的理科知识，来理解人类最尖端的科技：量子力学和人工智能。也不知道我这种智商的‘人在回路’会不会拉低整个程序的水平。”

    寇小爽抿嘴一乐，轻轻地捶了他一下：“你是人类顶尖的围棋高手，还说自己水平低？”

    她停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希望我们多想了，也许芯源科技真的只是想训练出一个通用人工智能程序吧。他们用量子理论巧妙地串联起了两套黑箱体系。一边是人脑的思维活动，另一边则是人工智能深度学习。如果真的能成功，那这个人工智能可能是最接近人类思维的一种模式了。确实很有吸引力。”

    岳光理摇头道：“听起来就非常的玄幻。人类的意识到底是什么？我下棋的时候，是我的自由意志在思考，还是仅仅是一堆脑神经电信号的传导？虽然人工智能现在也会下围棋了，甚至下得比人类更好。但是，人类毕竟不仅仅是下棋的生物啊？难道整个人类文明历史，无数的科技、艺术、情感，创造……都是由脑神经电信号决定的吗？”

    寇小爽摇摇头：“你想得太深远了，这已经是人类的终极问题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天衍计划能帮助我们进一步靠近这个答案。”

    岳光理再次看向天空，秋高气爽，月朗星稀。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交相辉映。

    “非常好！借鉴了‘寰宇号’的运行思路，我们的‘芯源号’的算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这件事情，Alice功劳最大。”

    北美，加州，硅谷，芯源科技的总部。一场涉及到少数高层的会议正在进行。

    白须白发的威灵顿对李赫的表现十分认可。

    “集团将Alice派往中国是明智的。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齐厚直博士看人的眼光很准，他推荐的人真的非常优秀。”

    李赫一愣：“是齐博士推荐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威灵顿双手轻轻拍了拍，将与会的众人注意力收拢过来，接着说道：“随着‘芯源号’性能的提升，我们对‘进化’程序的运行将维持在一个更高的强度上，这意味着，‘计划’又往前走了一大步。现在，是时候开始并网计算了。这是一个全新的篇章！”

    参会的众人神色变得生动起来，似乎都为这个消息而震动。

    “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李赫突然站起来，她眉头微缩，似乎在考虑什么。“‘进化’程序在全球多个服务器上进行分布式独立运算，贸然并网，恐怕有意料之外的风险。”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Alice。”威灵顿盯着李赫，眼中精光闪烁。“但是时间不等人。‘寰宇号’的构思真的让我们大开眼界，元老院可不希望在‘计划’之路上跳出这样的竞争对手。而且，身为‘进化’总设计师的你，不是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么？”

    “但是我是‘进化’程序的总设计师，并网计算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别忘了，如果不是我逆向推导出‘寰宇号’的设计思路和技术细节，‘计划’的进展根本达不到现在的程度。”

    “你说得没错，但‘进化’不属于任何个人。虽然你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请记住，是元老院提供了巨大资源，才有了让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威灵顿目光直视着李赫，言语之间流露出不容违抗的严厉。

    “至少，应该先讨论出合适的并网运算方案吧。”李赫脸色有些难看，她胸部起伏，呼吸节奏有些乱，似乎对威灵顿的强势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说什么。

    “是的，我的孩子。”威灵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今天我们就讨论具体的行动方案。这件事情，依然还是由你来牵头负责。”

    李赫微微叹了一口气，脸色平静下来，她略一思索，便进入了工作状态之中，说道：“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不，你只有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