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随着何小云投进了第十二支筹子，最后一个人也醉倒了，对岸的观众爆发出掌声，这才一个多小时，这里就已经决出了胜负，如下棋画画之类，到晚上封盘，明晨再比的情况比比皆是。看着瓶子里十四根筹子，何小云有理由怀疑这些人不是为花而是为酒来的。

    如愿以偿得了黄色牡丹花“玉玺映月”以后，他想去尝一尝这酒，试试让这些老酒鬼喝那么七八碗就醉了的花香杜康到底有什么能耐。毕竟以他的暗器手法，扔筹资对他来说实在太轻松了，他是一口没能喝上。

    “何小云！”飞絮已经站在门口了，她把何小云喊过来：“我这两天神魂恢复，得意忘形了，最主要的那股神魂没有拿回来，我的五感四识并未恢复巅峰，分不出花香之间的细微差别，你去参赛，快。”

    “啊？还可以参加两项目？”何小云不解。

    “一项技艺拔了头筹，另一项技艺较量还未结束就可以去参加。”飞絮说道，“你在想你对这鲜花一窍不通，如何参赛，不必担心，像在五水寨一样，放松心情，把你的感官彻底交给我就是。”

    “已经拿到一朵啦，要不就算了吧？”何小云实在不想再被飞絮“远程登陆”。

    “你这可不够意思啊。”飞絮盯着他，“去狼沙岛的路，我倒也不算陌生，到时候我想你的师兄弟们对你群玉楼的作为应该是挺感兴趣。”

    “你与我群玉楼共处一室，他们也许一样感兴趣。”何小云话才说出口，旋即又有点后悔。

    “嘿哟喂”，飞絮嗤之以鼻，“那咱俩比比谁先受不了呗。”

    “罢了，我去便是。”明年自己都有师弟了，这人实在丢不起。他突然感觉飞絮现在找回了情绪，似乎反而更难对付了，自己仍然摸不清她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想这些世俗礼法，人情世故，全然不放在眼里，反而花花草草什么的却宁肯作弊也势在必得。

    不想这许多，何小云喝了一口狼药，想想自己现在对飞絮乱七八糟的心绪不能被她看了去，又喝了一口鯈鱼素，杂念排除脑海，复归平静。

    做好了准备，抱着他的玉玺映月，大阔步走向了斜对面的房间。文士看到他手里抱着一盆金色牡丹，身上却没有一点酒气，心中甚是佩服，说道：“恭喜这位小兄弟，拿到这酒屋头筹！怎么想来这花房小试牛刀吗？”

    何小云点点头，文士发了他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十五”，一问才知，现在是第十位选手正在进行比赛。何小云心中焦急，看了一眼隔壁屋子里，一群文人墨客，挠头搔耳，苦思冥想，题不出一字。（像极了给列位码字的在下）

    这才放下心来，等了二十多分钟，方才轮到他，主持的文士给了他一条布让他绑好了眼睛，仔细检查一番，将他带到第一盆花前，说了一句闻吧。

    何小云冲着声音的方向点头一笑，然后开始闻花。

    他一个粗人，哪懂这些风雅，但是飞絮一直不上线，让他在那里十分尴尬。装模作样嗅半天，又朝那主持人点了点头，尴尬一笑。

    “哎呀，你现在不像那天了，对我很有防备，你防我什么呢，我看看哈……”何小云脑海中响起飞絮的声音。

    还好喝了鯈鱼素，现在心态好，被她看到什么心思都不足为惧，心想这飞絮明明半仙之体，实际上小孩心性。

    “这株花味道淡雅，土味偏潮湿，你伸手去摸摸叶子。”

    何小云照做，脑海中飞絮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叶子边有锯齿，味道清淡，类似昙花，这一株不难分辨，姚黄便是。”

    何小云一字不改地和考官说了，考官也不回答对否，只把他领到另外一朵处。继续闻摸并用，在飞絮的指导下就这般连续答了十多只花，耗时十多分钟，回到隔间，拿下眼罩，看到周围十四人，除了自己和飞絮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身上大多有些泥土和青草的气味，想来不是园丁花农，也是极其痴迷此道的人。

    “十四株牡丹里，何小云公子全部猜中，赢下‘火红金丹！’”一位文士出来说道。

    众人遗憾的叹息声中，何小云接过一株鲜红的牡丹，转手递给飞絮，后者笑逐颜开，喜不自胜。老丈们一看，哈哈大笑，忘却了错失珍贵花株的遗憾，转为起哄，何小云有些羞，飞絮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只顾着欣赏手中的红花。

    莫忘了正事，在看去那门牌写着“诗”的房间，正如火如荼，传来吟诗作对的声音，每每写出一联，主持的文士就大声朗诵。参加此项的人士，大多都是高门贵子，岸边围观的人群中多有他们的随从，一见读了自己主子的诗便高声叫好，围观的群众有文化的不多，也都跟着喝彩，生怕不知道诗中妙笔而露了怯。

    何小云不禁莞尔，连他这般文化素养不高也能听出这些临时写下的诗句，平仄不对，辞藻柔靡，再想想什么七步诗，什么滕王阁序的故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眼看着这黑色的牡丹花落谁家，一时半会儿难有分晓，飞絮拉了何小云的衣袖，下楼回到集市继续游玩。

    未走多远，见一个明晃晃的幡，上书“姻缘美满”，下写“消灾解难”，最后一行小字“一问五十文”桌上放着龟壳八卦，桌旁坐着一个青衣男子，男子蒙着眼睛，似乎是个盲人。

    何小云眉头一皱，他知道人断然不是盲人，因为他是朱青，这老顽童真是没个正经，走到哪都能玩出些花样。

    “你不知道”，飞絮看了看何小云的表情，不用读心也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修的是入世之法，江湖路远，人间百态。”

    何小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突然想到什么，走上去说道：“我想请先生解惑！”

    “五两银子！”朱青也不看他，伸出手，竖起五根指头。

    “你这不是写的五十文一问吗？”

    “你要问的问题值这个价！”

    何小云还是乖乖掏了银子，朱青装模作样放在手里掂量一番，满意地收到自己的布袋里，说道：“我猜你要问，为何那清风烛影，单单需要这黑牡丹的露水？”

    正是何小云所想，他觉得这牡丹花会，黑色的那一株可能要决战几日，想了解下这黑色牡丹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否找些替代品。

    须知炼丹一道，很多时候都是炼丹师故弄玄虚，非要犀牛角，实际上犀牛角主要成分就是些蛋白质，别说换水牛角，就是剪两条人指甲大差不差，但如果这么容易弄，让人人都学了去，就要让他们地位不保。

    朱青却说道：“你可知三百多年前，双日同天，‘墨雪天仙’降世之时，曾下过一场黑色的雪？便在那西北戈壁，雪过之处，总让那茫茫沙漠，也冷得不堪，至今那片地方仍被称为‘暴雪沙壁’。”

    何小云点点头，这场著名的灾难他是有所耳闻的，墨雪所到之处，冷到极点，生灵涂炭，但是这和黑色牡丹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色是吞噬一切光明的颜色，黑色的牡丹本是无法培育，直到后来人们发现，被墨雪污染之地，种植七色以上的牡丹，竟能吸收墨雪冰寒，使之恢复本来的面貌，只不过，花株也会被染成黑色。”

    “墨雪之灾过去以后，黑色的花株反而经过代代培育，竟然在名门贵族之间流传开来，黑牡丹都是蕴藏墨雪之能。至于这墨雪到底有什么玄妙，至今不得而知。”

    何小云点点头，没想到这黑色牡丹居然有这么多讲究，又问道：“那之前在平阳郡宁府所诛灭的妖怪，为何也叫做‘黑牡丹’，是否也和这墨雪有关？”

    朱青又举起了手，竖起五根指头，何小云无奈，不过他本就不爱钱财，如今又十分宽裕，摸了一锭给朱青。

    朱青嘿嘿一笑：“这个问题五十文就够了。”

    “你…”

    “哎呀，我家妹子都被你勾去了，多给五十两亏你不吃亏！”朱青打趣道

    飞絮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火红金丹，朱唇轻启，说道：“并没有。”

    何小云开始慢慢习惯周围人的起哄，心中再没有什么波动，说道：“休要聒噪，快说那墨雪的事。”

    “我不知道啊。。。”看到何小云如铁锤一般的拳头抡起，朱青急忙补充了一个但是，“但是啊，这么和你说吧，妖、煞在这个世界原本是没有的，而他们出现的时间点，与墨雪之灾，十分契合呢，你以后若是有缘，没准能窥探一二，毕竟这事与你的身世也有一定关系呢？”

    “我的身世？”

    “好啦就此打住，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说太多就不准了，那我便是砸了自己的饭碗。”

    何小云也不再问，此生最恨谜语人。又想这算命的算了以后说出来就不准了，算了又有什么用？

    当！

    原来是湖中的楼阁又决出一个头筹，何小云随着众人的目光举目望去，原来正是“冠世墨玉”的得主诞生了，和朱青飞絮兄妹俩打个招呼，看到一个书生领导了黑色牡丹，便提了自己赢来的“玉玺映月”跟着那人走去。

    突然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扰乱了何小云的视线，仔细一听，原来是楼主宣布，明日袁奕要来与今晚获得琴棋书画头筹的才子们一较高低，引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高声尖叫。

    何小云心道：袁世子来，琴棋书画都是不二人选，喝酒应该也能拿头筹，还好这个世界以武为尊，否则同袁奕这般长得又帅又有才华的人成好友，自己要体会多少冷眼不敢想象，哎呀糟了，赶快去找那个黑花的主才是。

    急忙凝神搜寻，还好他身高出众，眼力拔群，极目远眺，看到了那个书生的身影，见他鬼鬼祟祟，兜兜转转，走进一条小巷之中。

    不好，何小云看他衣着寒酸，猜测他参赛是有人资助，这多黑牡丹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急忙跟上去。

    他莽撞如牛，一路把人推开，冲到巷子里。果然见那书生抱着花，对面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周围还围着五个人，屋顶上还又站着一个衣着艳丽的男子。

    何小云看那人手持一把紫金九环刀，袒胸露乳，面有一大片青斑，他并不识得此人，但看他那把大刀重量不轻，此人一身虬张肌肉，目光炯炯，太阳穴突起，盘算着是一个高手，赶紧隐藏气息，凝神观察。

    站在书生对面的黑衣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道：“交出来，饶你一命。”

    书生抱紧了花：“交出来我才是没命，你交钱我交花，从此我不在洛都出现，多简单的事，非要搞这么复杂。”他把一只手放在花瓣上，只要这把刀一有动作，便立马将其揉碎。

    蒙面人道：“揉碎的花瓣也能用，你没得选，少拖一会儿，我给你个痛快，包你死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书生只是抱着花冷笑，身子慢慢后退。

    呛啷啷！

    屋顶发出铜环叩击刀刃的声音，那人出手了！

    月光下只见一道残影，倏忽间就到了书生身前，刮起一阵狂风，眼见距离书生不足半米，刀意已经击碎他身上的衣服，肩膀上被刀风吹出条条血痕。

    只听得嗖一声，夜色之下，隐隐有一发金标一闪。刀客突然一个回身，收起攻势，原地一转，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没击中自己，但陷入墙体，没至刀柄的飞镖，心有余悸，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墙喝问道：“谁？”

    蒙面的众人大惊，左顾右盼哪里有半个人影？

    何小云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走到那书生后面，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到自己身后，与那刀客隔开。

    他一头白发映在月光下，目露凶光，一众蒙面人见了，吓得小腿酸软，只道什么饿鬼来了。

    何小云不慌不忙说道：“你又是谁？”

    “他可是大名鼎鼎，杀人如麻，煞面九环刀，赛阎罗‘东方雪’！”还不等刀客东方雪回答，旁边的蒙面人先喊了出来，似乎是想用赛阎罗的名号震一震着眼前的恶鬼。

    “我道是谁？南海白狼何小云，久仰久仰。”东方雪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蒙面人，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何小云，“你最近名声可响得很，闲话休提，咱俩来打个痛快！”

    何小云看出这人是个武痴疯子，心下暗道不妙，虽然并不怵他，但这种人打起来就如牛皮糖一般，非要较个高下才高兴，自己是来拿花的，心中后悔救人，转念一想适才不出那一镖，只怕那朵冠世墨玉也要遭殃，这人自己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啊，原来是东老弟！幸会幸会！”何小云附和道，心中思绪万千，思考脱身、救人、夺花的计策。

    “东方是复姓！”又是那蒙面人接嘴道。

    “东方确实有复兴之势。”何小云继续胡搅蛮缠。

    “谁要你啰唆！”一巴掌向蒙面人打得飞出五米远去。

    就是现在！何小云手里早已经捏了三枚飞镖，夹在左手四根指头之间，见着东方雪动手，三把飞刀随即甩出，三声惨叫，打到了剩余四个黑衣人中的三人。

    东方雪见状狞笑道：“快哉快哉，这下只有我俩了。”挥舞着紫金九环刀，就向何小云砍来，刀刀生风，气势如虹，每一砍都有劈山断水之力，此人至少是八品之能。

    何小云不敢怠慢，抽出春雨剑，展开狼岛入门剑法与之相敌。他剑法并不精巧，胜在力大无比，兼之有暗器手段，逐渐占得上风，然而东方雪不死不休的刀法下，一时也难以得胜。

    “呆子！那黑花都被人抬走了。”

    何小云一惊，瞥一眼望去，那书生早已晕了过去，除开被东方雪打飞的黑衣人外，还有一个漏网的也早已不见踪影，心中正焦急，突然一想，这不是飞絮的声音，她都来了还怕啥，况且咱这还有一个活口不是，于是乎凝神与东方雪缠斗。

    飞絮走到那个被东方雪打翻在地嗷嗷直叫的黑衣人面前，扯下他面罩问道：“那花送哪里去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哼，你们若能从我嘴里听到半个字，我便不姓胡！等会儿雪大人料理了那什么白狼白狗的，看你还得意！”

    那九环刀舞起来声音很响，本就有威慑敌人之用，飞絮没能听清胡姓蒙面人的话，眉头一皱，抬手轻扣拇指和中指，幻化出一瓣娇艳的桃花，啪！轻轻一弹，向东方雪飞去。

    东方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轰然击飞，生生嵌到墙里，何小云和蒙面人双双沉默，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飞絮问道：“终于安静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隐瞒半个字，我便不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