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的不是诡异的红衣女子飞絮，而是这个世界！

    这是何小云理清思绪后的第一个想法。

    事情其实没有一件经得起推敲，比如美职篮的总决赛是在六月初，而开学是八月底；比如图书馆五楼的基藏室不可能和四楼一模一样；比如盛夏的家乡午后，即便瓢泼大雨，也不可能那么阴沉。

    然而在潜意识里，这一切是符合何小云记忆的，过去的事很多我们都只记得一个宏观的结果，16-17赛季库里出战79场常规赛场均25.3分，但没人记得每场比赛得了多少分，怎么得的分。人在回忆时，也经常会把一些无关的记忆糅杂在一起，第一时间却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因此当这个反常的世界里，出现了正常的事，反而变得奇怪了。那个女子，何小云想起来她叫飞絮，是自己结识不久的狐仙。

    一开始何小云觉得她的奇怪之处在于，那一身红色衣服太过鲜艳，以至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无论是手机屏幕，还是教科书封面，还有走廊里那朵凋谢的花，何小云的眼睛里看去都是黯淡的，起初他以为自己的视力被那个妖邪世界改变了，直到飞絮的一身红衣如血映入眼帘，灰暗的世界出现了与之不相衬的高饱和度颜色。

    转念一想，这抹红色没有问题，自己的眼睛也没问题，这个世界的昏暗和浅色调才是不正常的。

    这一切都是幻境！是屈大人！

    现在的他处在屈大人基于何小云的记忆所构造的一方天地。飞絮身着红衣第一次出现就是在传达这个讯息，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没有反应过来。

    至于第二次出现，她扒开电梯井，直接跳下去是为什么？何小云微微躬下身子，手扶着被飞絮强行打开的电梯门，蹑手蹑脚保持住平衡，探出脑袋往电梯井里望去。

    灰暗的深处，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却并未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着一身红衣，而是一个男子，他穿着一身制服。

    这是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制服，他见过，二楼那位突兀出现，让他和王军保持安静的大叔便是穿着这样一件。

    何小云按下了电梯，想看看电梯上那个躺着的到底是什么。由于在顶楼，那电机轰隆隆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刺耳。

    电梯的上升的速度十分快，电梯顶上躺着的男人越来越清晰，一个中年男人睁着吃惊的双眼，望向彼方的黑暗，他大张着嘴，血迹四散在电梯顶部。

    而这死不瞑目的人，就是之前阅览室那个大叔！

    何小云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幕好熟悉，唤醒了他幼时的恐惧。日本有部长篇科幻动作外加一小点悬疑推理的动漫，人称死神小学生。早期有一集《图书馆杀人事件》。

    那个故事非常精彩，纯正的本格，一个经典“消失的尸体”案件，帝丹三杰和他们的累赘队友柯南通过抽丝剥茧，发现了笨蛋警察没有看到的尸体，然而缓缓升起的电梯里，露出了馆长那张画风扭曲的脸，成为无数观众童年阴影。（具体情节在此不多赘述，免得剧透和水字数之嫌）

    这一集自然也是何小云的童年阴影。眼前的场景既视感十分之强，何小云心想：接下来就该剧里那位“凶手”出场了。果然随着电梯快速地升起，里面站着，一张脸透过扒开的电梯门显现出来。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那张面带僵硬笑容，迷离眼神的男人还是吓了何小云一跳，他还是那位管理员！

    “这位同学，五楼是不能来的哦”他面带着假笑，背着手对何小云说道。

    此时电梯才升起一半，他的脸刚好到何小云的腰间！

    “我可去你的吧！”恐惧源于力量不对等，动画那的压迫感源于主角团是一群小学生，如今何小云虎背熊腰，身强力壮，二话不说向着那人的脸就是一脚踹过去。

    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那人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待那电梯终于升起。

    叮！把电梯到达的提示音视为冲锋的号角，何小云不由分说就冲上去想制服眼前这位大叔，岂料才冲过去，大叔藏在背后的手抽出一把尖刀就向何小云刺来。

    他下意识闪身避开，但是他在这个幻境中并没有轻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根本躲闪不掉，心想这下糟了，虽然明知一切并非现实，但仍免不了惊慌失措。

    呼~，何小云觉得脸上有一阵风吹过，一阵恍惚后他意识到不是起风了，而是他被推开了，推开他的正是红衣的飞絮，这一次，何小云终于能看清她的脸，那张秀丽的脸庞和瘦弱的身躯居然有些令人安心。

    然而大叔的刀便这样刺进了飞絮的后背，飞絮看着何小云，张开嘴说道：“找到你带进来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弱，红色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贱人，每次都要坏我好事！”大叔开了口。

    何小云听出来了，这分明是屈大人的声音。何小云不再犹豫，冲上去一把扑到了屈大人。伪装成工作人员“屈大人”面露吃惊的表情，他就像一只被捏住了后背的公鸡，脚如何乱动也挣脱不开何小云钳子般的一双大手。

    “果然如此，我真是个人才！”何小忍不住笑起来，脑海里的迷雾散去，一切拨云见日，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在张宛的记忆里看到，之前有个碧霞门的弟子，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然后被你一击杀死。”何小云一脸得意，看着屈大人气急败坏的脸，就像侦探面对被识破的犯人，“我就开始搜索我内心深处最可怕的回忆，于是乎想到了童年吓到我的动漫和大学时完全没有准备的高数考试。”

    “我就猜想，是不是不再恐惧以后，你就拿我没有办法。实际上这两件事，兄弟早就不害怕了。”

    “当我想明白，这个世界有问题而不是飞絮有问题以后，他就变得漏洞百出。又想到高数教材好巧不巧，正好是我最不会的那一篇章节，五楼的构造和四楼一模一样，那么大个窗子西边那个小区仍旧什么都看不清以后。我又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照我的记忆搭建的。”

    “我们无法构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记忆里的这些东西，您也没见过，这番景象想必您也是闻所未闻！所以你无法补充教材书上缺失的章节，无法伪造一个其实很普通的五楼，也无法画出西边那片我没有见过住宅。”

    “当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不真实以后，我就再也不恐惧了，果然随着恐惧的消失，幻境里的你，也变弱了。”

    屈大人冷笑道：“没用的，你出不去的，虽然那老狐狸在阻挠我，但是用不了多久，我的门人就会发现你的肉身，到时候你就会在迷茫中突然死去。”

    “狐狸吃鼩鼱吗？”何小云并不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地问道。

    屈大人脸色大变：“你怎么。。。”

    何小云继续说道：“我记得鼩鼱这种畜生，常年生活在地下，眼睛退化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们是色盲。因此您没有想过明亮的图书馆是什么样，五彩斑斓的世界是什么样，担心用错了颜色让我起疑。”

    “然而就像做梦的人不会怀疑自己梦中不合逻辑的景象，这一切都被您伪装得那么自然，直到飞絮的出现，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光线太暗、色彩太少。”

    “当然了，我真正知道您的身份，还是靠电梯上缺失了一角的海报。”何小云一只膝盖跪压在屈大人的身上，屈大人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恐，忽而消逝，变成了兴致，他也笑了，说道：“那画上画得实在难看，我就随手把他给扣了。”

    “你这个人心胸狭窄，你长得比那海报上画得猥琐多了。”何小云嘲讽地笑道，“你猜什么动物既瞎又是色盲，身材短小，还有毒，最关键见不得其余比他帅的同类。”

    “那又有什么用，你还是出不去呐！”屈大人说道。

    “飞絮第一次出现，让我看到颜色不同，第二次出现，让我明白了幻境依托于深埋在内心的恐怖回忆。刚才那次出现提醒了我‘找到我带进来的东西’。”何小云假作思考，“我想了半天自己带什么进来了，也没想到。摸过我的裤包和衣服兜，里面啥也没有，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

    “这个世界的细节大多禁不起推敲，于是乎，那些特别符合逻辑的事情反而惹人注意，就比如我走出阅览室时，泛着红光的金属探测器响了。”何小云腾出压制着屈大人的一只从领口伸进自己怀里，继续说，“没有钥匙、没有手机，那么您猜什么让他响的呢？”

    那只手缓缓地抽出来，带着一只银铃，他用嘴拨开了锁定“静音模式”的插销，看着被压在地上的这个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屈大人，咱们外面见！”

    “叮铃铃！”随着银铃轻轻摇曳的声音，周围的大楼开始坍塌，屋顶破碎，雨水灌了进来，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喝啊！”何小云大喊一声，周围的景象化作一阵浓烟，而后开始浮现五水寨的景象。阴暗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上面的案板血迹已经沁了进去，这里是屈大人，也就是那只鼩鼱灵怪的屠宰室。

    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大口地喘着气，轻轻擦拭了头顶的冷汗。

    呼～阴风咆哮一声，微弱的烛光突然被吹灭，何小云瞪大双眼，他在黑暗里也能看得清楚，只不过比起鼩鼱这种靠听声辩位的灵怪肯定大有不如。

    此时门外传来飞絮轻柔的声音：“小云，原来你在这里，我给你带了鸮药，快喝。”

    何小云转过头去，黑暗中依稀看清，那正是飞絮的脸，他冲过去接过药瓶来，说道：“多谢！”

    何小云拔开瓶塞，将要喝下去时，另一个声音在何小云脑海里泛起，这也是飞絮的。

    “那不是我，不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