撅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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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香炉

    翌日,项融登门来访,并未递上书信,秦睦不知其义却让人开门迎了进来。

    项融怀中搂着一个女子,衣衫甚是单薄,原系秦睦那日在巫山云雨处解困的女孩儿,秦睦了然此人必是示威来的。

    项融大咧咧坐了主席,吩咐小厮:“去唤陆相公来。”

    昨日夜间,陆璋来寻秦睦喝酒,此刻仍旧躺在秦家客房里,秦睦瞧项融这模样定是来滋事的,所以并未开口。

    一旁侍茶的朔一道:“陆相公并不在家中,昨夜在客房睡了。”

    会心斜睨一眼,并未多言。

    秦睦唯有笑答:“是我喝酒忘了,昨夜昭华在我这处休息了,倒也省的麻烦。会心,去将昭华喊起来吧,有客来。”

    会心盈盈一拜,带着朔一去了后院。

    此话一处,便显得亲疏有别,项融倒也不生气:“他在外眠花宿柳也很正常,不过是换个处所。”

    秦睦微微挑眉,也不屑同他再多争辩。

    “他护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可曾细究过?”项融倒不在意秦睦态度轻狂。

    秦睦端茶笑:“像你?项老爷未免太过天真。”眸中全是不屑。

    项融咬牙狞笑:“所以呢?”

    “如今,陆璋未必在意你,但总归在意我那么几分。”秦睦笑得狡黠。

    项融也是聪颖:“秦晏,你也别同我装了,你作势要同我做生意到底是为什么?”

    秦睦原本想许要花费许多精力,如今有便宜方法也不在拐弯抹角:“我想拿钱买个消息。”

    “你问吧。”

    “荼靡奴到底是如何死的?”秦映煊如此挂心,秦睦必是要了解一二,一则要思索为二公子助力值不值当、二则要探息其中是否有折损世子的把柄。

    且说,朔一跟着会心到了后院,未行多远便被会心劈头便是一巴掌:“还有规矩没有?”

    朔一吓得弯下身子,不敢说话。

    “若是主子问了,你便答,主子不出声,你说什么话?怕不是要让人知道你长了张嘴?”会心知朔一昨日去了书房,不由警惕几分。

    原是府上丫头们分工不太明确,但书房唯有会心才可随意进出。

    朔一忍着泪随会心唤陆璋起床,陆璋瞧着她泪光凄凄多看了两眼,不禁觉得她楚楚可怜:“这是被谁打了?巴掌印还通红的。”

    朔一一瞥会心,又扭头不语:“是奴做错了事。”

    她这幅作态,陆璋岂能不知。会心不曾辩解一句。

    出了客房,会心让朔一回房自省,自己个儿领着陆璋去了前厅。

    陆璋不由问:“她做错了什么?”

    会心引陆璋去前厅:“项老爷在前厅,要去府上请您,她多嘴了。”

    朔一挑明了陆璋与秦睦甚是相亲,这定然是会让项融不甘。秦睦大不了让人去侧门进后院将人叫起来梳洗,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陆璋了然:“你将人家姑娘家家脸上打了那么大个掌印,说几句也就罢了。”

    会心不置可否:“项老爷还在前头等着您呢。”

    项融听闻秦睦要探寻荼靡奴死因便,推开身上的女子:“二公子还在追究?”

    “项老爷怕是知道其中内幕,若是据实相告,能了他一个心结也是好的。”秦睦若是不刻意露出癫态便是温和常态。

    项融皱眉反问:“秦晏,你能确定他秦老二就算清白的?”

    秦睦倒未细思:“项老爷将所知具以告之便好。”

    陆璋进了前厅只听项融阴阳怪气的:“二公子对荼靡奴也不见得有多少情,不过是得不到手的才最为惦念。”

    陆璋不置一词,坐在了秦睦一旁。

    项融不大开心,唯有接着讲下去:“荼靡奴原本就是府中的舞姬,十七八的年纪放了出去,没别的营生就去了花楼里跳舞,一舞名动凛阳。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谁知道她是不是?那时正好是香魂子最为兴盛的时候,达贵们多有吸食,荼靡奴便是陪那些达贵的时候被折腾死了。”

    “这就是其中因果?”陆璋不由相问。

    项融饮了口茶:“荼靡奴手段不简单,哄得二公子以为她是身不由己,二公子情窦初开,招架不住。”

    秦睦思忖项融话中的可信度,不便面上说出来,只是起身:“多谢,我还有事不便久留。”

    项融未曾想秦睦连半点面子都不愿装,愤愤起身,却不走,盯着陆璋。

    陆璋不愿送他,无视他的目光,到秦睦跟前:“你什么打算?”丝毫不避讳与秦睦亲昵。

    项融轻声换他:“阿璋,你不送送我?”

    陆璋眼皮子一挑,根本不搭腔,只与秦睦说话:“这事情再简单不过,你根本没应二公子,便不要去做过多的事情,白惹一身骚。”

    秦睦倒是见不得项融如此哀怨,唯有起身:“送项老爷出门去吧。”

    “要送你送,我是不送。”陆璋一挥袖子。

    秦睦抬手一拱:“既如此,那也不送了,来日方长。”到底是要安慰安慰这位的。

    项融也知道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不再强求。一行人走时,跟着项融来的女子频频回顾,清泪不住。

    孙凯送一行人出门,待项融走时递上一个木匣子:“我家主子多谢项老爷解惑。”

    项融打开一看是一沓子银票,登时失笑:“蠢货。”当即合上扔给孙凯,上了马车。

    荼靡奴一案中的是非因果与秦睦无关,她也不会劝诫秦映煊回头,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秦映亭用秦睦那计,在各郡县招收的兵马竟是最多的,凛阳侯平素鲜有夸赞他,这次倒是赏了不少东西。

    他也不尽数吞了,留了样最别致的送给了秦睦,其余的好的几样挑挑送给了三位兄长。

    秦睦只收了秦映亭送的一鼎青铜香炉,做功不甚精细,但胜在朴拙,一看便是上了年纪的东西。

    秦睦拿它试了平常所用的香,许是老物,闻起来总觉有些厚重之感,如此,她也不再用了,只是收了起来。

    秦映亭来时只问他为何不用,秦睦直说了,此事便罢。

    春日渐近,各人或多或少减了衣裳。秦睦应了沈家兄妹待草长莺飞之时同他们出去踏青,所以家里几个孩子都十分期待。

    杜尽那日在酒楼上言语不敬凛阳侯一事被告发至凛阳侯面前,世子秦映冉不满杜尽目下无尘,意欲让侯爷严办。

    长史陆怀质私下里同秦重求情:“侯爷,文人墨客最难的就是管住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您此举只会惹得百姓不快。”

    “老大说得对,若是不严惩,他们怕是不将本侯放在眼中,若本侯走了,凛阳还不乱套了?”秦重不耐地拿起镇纸击打桌面。

    陆怀质向来直言不讳:“君威在德不在苛。”

    “君?”秦重沉声将这一字碾磨沉郁,而后让陆怀质坐下,“怀质,本侯出兵,凛阳交由谁打理最为稳妥?”

    陆怀质沉吟片刻:“公子之中无能代侯爷之人。”

    秦重立马问:“世子也不能?”

    陆怀质不言语,这本就不是值得遮掩的事情,秦重不过是“无事生非”罢了。秦映冉看似心胸宽阔、性格温吞,实则糊涂,凛阳城交给他怕是不大稳妥。

    “侯爷,高祖称帝之前不过是世家公子,跟随太祖南征北战这才为人称赞拥护。此番时机正好,不妨历练历练几位公子。”

    翌日,秦重张榜,他三月中旬将带着世子同诸侯盟军一同诛常贼、清君侧。

    凛阳侯张榜之后,最惶惶不能自安的就数世子秦映冉,得信后,世子急忙回了侯府去见父亲,凛阳侯秦重拒之不见,想必是心意已决。

    此后,秦映冉召集门客看如何能够推脱出去,长史陆怀质修书一封劝他跟随秦重去卫海与诸军同战。

    陆怀质乃是秦重心腹,秦映冉只能安然接受。

    只是凛阳侯、世子一走,凛阳又该归谁暂管这一问题又为秦重手下那帮幕僚争得头破血流。

    世子一派仍旧是不同意秦映冉跟随秦重前去;二公子、三公子一派也是各执一词。

    不由秦睦提醒,秦映亭也不敢去争,只是在哥哥们后头等着。

    若说闲人,定然不止隔岸观火的秦睦,那位有钱有闲的项老爷又给秦睦找不快来了。

    那日午饭前,秦府门前来了以为一身紫衫的女子:“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请秦先生入府一叙。”

    看门的林七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三公子在我家项融项大老爷家做客,特邀先生过府一叙。”那女子微微欠身,“还请您通传一声。”

    林七不疑有他,通传秦睦,秦睦因听三公子也在,便应了,不过让周茅去知会陆璋一声。

    原这女子是那日在“巫山云雨”被秦睦解困的那人。

    “先生,府外就有马车等候。”眠琴声音温软似水。

    秦睦轻哼一声,跟着她出了门。

    二人皆知项融心怀不轨,待上了马车,眠琴方才敢同秦睦悄声私语:“先生,老爷只是将去何处告诉了车夫。到了那处,什么都不要碰。”

    秦睦点头。

    陆璋舅父家今日有事请了他去,席间灌他酒吃,周茅好容易寻了他,他却被舅父家人来回劝酒、阻拦,好容易脱开身去寻秦睦。

    此时,秦睦早至项融处,三公子在是在,不过早已醉了、昏睡过去,屋外依旧有些冷,屋内和暖如春,炉中点着不知名的香。

    秦睦看了眼一旁昏睡的秦映桐,问:“项老爷不会是给三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你多想了,给你灌还差不多。”项融一手端着青玉杯,一手请他坐下,“不过是寻常酒席,怎么感觉秦先生如临大敌一般?”

    秦睦倒也不推辞,坐了他的对面:“寻常酒席?”项融虽不是死敌却也轻视不得。

    项融也不给秦睦倒酒,自斟自饮:“我的酒菜你是不敢用的,那你来做什么?”

    秦睦讥讽:“来或不来都会被你授以把柄,有何区别?”

    项融生的虽不是颜色瑰丽,却因金尊玉贵地养着,倒也有些常人清贵之气,唯有笑起来,阴森可怖:“明知我居心不良,还要来?”

    “陆璋会放过你吗?”秦睦眉眼疏淡,以往天真还在,笑起来稚气,如今皮、骨二相愈加长开,勾唇笑时,总像是嘲讽。

    项融不在意地挑眉:“若是你变成和我一样,他分得清什么好坏?”

    秦睦隐隐约约明了项融孑然一人太久、千万家财不知餍足是为何故,却又不假辞色地鄙夷他将满怀期待寄予旁人。

    “你单凭身世同我有几分相似就以为他会不离不弃?他是陆璋,骨子里最爱干净,沾染了半点脏东西都会记在心上一辈子。若是你变得和我一样,你猜他会如何?”项融捏着青玉杯,五指泛白。

    秦睦眼睛微微瞟了眼睡在一旁的三公子:“陆璋如何对我与你何干?”

    “三公子不可能醒,你也不能指望他救你。”项融一双黑白分明的三白眼紧盯秦睦不放,“他醒不了!你怎么办?”

    秦睦皱眉,眼周搜索着屋内没有趁手的东西。

    项融越看他越觉好笑,如同看一个痴呆小儿:“香好闻吗?”

    秦睦眉头愈加紧锁,却并未觉得身上有何不适。

    “猜猜是什么?春药、毒药、还是什么?”项融食指随着灰色烟袅袅灰烟盘旋。

    “说什么你比我干净,那我就要让你和我一样,我倒要看一看他到底对你怎么样。”项融倾身为秦睦斟了杯酒,“喝了吧,无毒。”

    秦睦自然是不信的。项融拿了过来,一口灌下:“若是能回到你这般年岁,我也希望自己坦坦荡荡活一世。”只可惜,我自己走错了路,还希望他陪我走到黑,既然你已经掺和进来了,我也不怕多担一分罪。

    项融满目凄凉,又是癫狂,秦睦已经分辨不了他方才所说给自己下药是否属实,她此刻只想脱身,方欲起身但感觉浑身发烫,气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