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施家人纷纷赶去了护理院。杨慧在将小豪交给蕾蕾后，也随着众人一同去到了护理院。

    杨慧离开后，蕾蕾一直呆坐着，直到天亮，直到施小妹来接走了小豪，直到楼下喧闹声渐起，直到杨慧上楼来唤她下去吃馄饨、汤团……

    “怎么还坐着呀？馄饨、汤团都好了，可以去吃了。楼下来了好多客人了，去见见大家吧！”

    “他们今天还要办百日宴吗？”蕾蕾问得有气无力的，显得很虚弱。

    “嗯。”杨慧冷冷地应了一声。

    “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说完这句话后，蕾蕾身子一歪，躺倒在了床上。

    杨慧也没再劝，默默地带上了门，转身下楼去了。

    一阵阵欢声笑语从楼下传来，从窗外传来，直击蕾蕾的耳膜，搅得她心绪烦乱，难以入睡。但其实蕾蕾本身并无困意，她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被任何人打扰。

    可是，还是有人不识相地来打扰她了。宴席开宴后，何彩云来到了蕾蕾的卧室外，敲响了她的房门。

    “请进。”蕾蕾无精打采地说道。

    何彩云推门而入，面带笑容，陪着小心般开口说道：“蕾蕾啊，听说馄饨、汤团你都没有吃，饿坏了吧！那个宴席已经开始了，下去吃点吧！”

    “婶婶，我不饿。”蕾蕾果断拒绝道，“我不太舒服，就想躺会儿。”

    “哦哦……”何彩云尴尬地不知道要怎么接口了，愣了愣后，说道，“要不给你拿点吃的上来，你想吃什么呀？下面有糖醋小排、熏鱼……要不酒酿圆子好不好？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我什么都吃不下。”蕾蕾冷冷地打断了何彩云讨好般的絮叨。

    “那你休息吧！”

    何彩云碰了一鼻子灰，深觉自讨没趣，讪讪地说了句话后，白着一张脸离开了。

    这场欢宴直至夕阳西下才落下帷幕，红幔撤下，素帘挂起，灵堂设好，供桌搭好……

    当天晚些时候，蕾蕾下到一楼来。施家的众人正在为设灵之事忙碌着。

    “蕾蕾下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正巧从外面走进来的施大国一眼便看到了蕾蕾。

    “有粥吗？”蕾蕾苍白无力地问着。

    “有，我这就给你热。”施大国说着，放下手中的扫帚，转身进了厨房，“想吃点什么菜？”

    蕾蕾跟着施大国进到厨房，看着橱柜上放着的部分剩菜，蕾蕾只觉得倒胃口。

    “我不想吃油腻的东西，清爽些的就好。酱瓜、榨菜有吗？”

    “冰箱里，自己拿吧！”

    蕾蕾依言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施老太太身前亲手腌制的酱瓜。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赶紧用手擦了擦。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随便扒拉了几口粥后，蕾蕾便放下了碗筷。正待她准备回到楼上去时，施大国叫住了她。

    施大国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汇款单，递给蕾蕾，说道：“这里面有3500元钱，是之前奶奶住院时，亲戚们来看她的慰问金。你拿着吧！”

    “为什么给我？”蕾蕾不解问道。

    正在说话时，施小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他们的屋子，见施大国在给蕾蕾汇款单，便接着说道：“这钱是我们大人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给你的。”

    “为什么？”蕾蕾又问了一遍。

    “奶奶之前说过，小宝哥哥和你结婚时，她都要出一份礼金的。小宝哥哥的已经拿到了，你不是还没结婚吗？所以这钱……”施大国像蕾蕾解释道。

    “我的那份奶奶已经给我了。”

    蕾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随即她发现自己失言了。她眼前的施小国明显神色一滞，待蕾蕾略微偏转了一下视角看向他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有困惑、有愤懑、有犀利……但蕾蕾顾不得这些了，她接着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些钱既然是亲戚们看望奶奶时给奶奶的，那就是奶奶的钱。既然是奶奶的钱就该用在奶奶身上，她的后事还没办，护理院的费用还没结清，我怎么能拿这钱呢？”

    “蕾蕾说的是，这钱就先用来给奶奶办丧事吧！”施小国赶紧出声附和道。之前复杂难辨的神色已经消失，此刻他脸上挂着的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表情。

    见两人都这么说，施大国也不再坚持，收起了汇款单。

    第二日一早，昨日赴宴之人再度粉墨登场，此时众人的脸上已隐去了昨日的笑颜，眉宇间若有似无地染上了一层霜。

    “怎么这么突然呢？”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想到啊！”

    “……”

    来人纷纷流露出了获知消息后的惊讶之色。

    哪来的“还好”？哪有什么“突然”？

    施老太太在回到护理院的第二天便再度昏迷，这次是脑梗，医院已经拒绝收治，任何的救护措施都已无能为力。护理院只能靠盐水和营养液吊着老太太的生命，期待着奇迹再度降临。

    灵堂内，蕾蕾从头到脚一身缟素，呆呆地站在供桌前，静静地凝视着施老太太的遗像。相片中的施老太太慈爱地回望着她，神态略显拘谨，笑容有些僵硬……

    奶奶你是在为自己终于走完了这悲苦的一生而高兴吗？奶奶你是在为自己终于脱离人间苦海在高兴吗？奶奶你是在为以后再不用看人脸色而高兴吗？我是不是也该为你高兴呢？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痛？为什么我有那么多的不舍呢？我还想再扛上锄头、跟着你的步伐、在你“噢嗦”的催促声中，笨拙地刨地、撒籽、浇水，种玉米；我还想再和你同睡一张床，听你给我念叨着那些过往的云烟，听你一口“浮尸”一口“棺材”地数落着爷爷的寡情；我还想再次叫你一声“奶奶”，看着你远远地走过来，从腰间系着的围裙兜里抓出一把花生米给我；我还想再次拉着你的手，递上一块柿饼，看着你满足地咬上一口……

    “这是谁家的呀？”

    一阵急切的询问声响起，将蕾蕾拉回到的现实中。

    诵经声中，唱作声中，分发孝服的族人，手中拎着一件孝服，四周转了一圈后，高声询问着施家几个子女：“都拿到了吗？还有谁家没拿到的？”

    “都拿到了。”施家三姐妹异口同声。

    “那我这儿怎么还多出一件来？”族人疑惑道。

    “不会是拿多了吧？”施小妹反问道。

    “这么可能？这人数都是事先算好的，不可能错的。”族人否认道。

    “在场的人都已经有了。”施小妹也跟着将在场之人都打量了一番。

    “我再数数。”族人开始逐个清点人数，“大国家的媳妇和女儿，大妹和女儿，二妹和女儿，三妹和女儿，小国家的媳妇和……哎，小国家的儿媳妇呢？”

    见没人搭茬，族人便径直找到了何彩云：“这是你家儿媳妇的吧？”

    见何彩云故意装作忙碌的样子而未搭话后，族人追问了一句：“她有了吗？”

    “有了，有了……”何彩云敷衍道。

    “那她人呢？怎么不见？”族人满腹狐疑地追问道，“这件应该是她的吧？我记得我是算好的，不可能多出一件来。”

    族人似乎想把孝服塞到何彩云手中，却被她一把推开。何彩云指着一位专门请来给施老太太哭丧的男子说道：“你把衣服给他吧！他不是来哭丧的吗？让他穿也是一样的。”

    族人被说的一愣，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何彩云。何彩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头一转不再搭理那个族人，而是和身边的施大妹、施小妹说话去了。族人就被这么晾在了一边，递孝服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吶！

    “哎……”族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杨慧和蕾蕾正好站在那族人的身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她们娘俩瞧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