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后的第三日凌晨时分下起了淅沥沥的秋雨，待到清晨七点多，雨水渐渐止住，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芳香，而拂面而来的清风中则包含着一股凛冽的寒气，正所谓“一阵秋雨一阵凉”，雨后的气温也较之昨日有所下降。

    一阵秋雨过后，桂花树上的桂花被打落了不少。落下的桂花覆盖在树根附近的地面上，远看就像是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绒毯。蕾蕾原本还想着趁花期正好的时候，再摘点桂花另做一瓶糖桂花的，现下看着这铺满一地的金黄，她知道是做不成了。不但今天做不成了，今年也别想再做了。雨打树冠之后，桂花已经寥寥无几。这些原本可以用来做糖桂花的花朵被打落到地上后，就这么浸泡在积水中，慢慢腐败、慢慢变黑……

    “真是可惜了的。”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暴殄天物的一幕，却无计可施，蕾蕾不免惋惜地叹着气。

    这一幕让蕾蕾想到了《红楼梦》“黛玉葬花”的一段书。黛玉因怕落花陷入污淖中，将其装入绢袋，埋入土中，建起了一座花冢。初读时，她不明白黛玉为何如此矫情。但，此时此刻，她倒是能感同身受了。

    思路一旦发散开来，蕾蕾便又开始浮想联翩起来。她想到云南贵州一带有一种鱼叫稻花鱼，顾名思义，就是养在稻田里的鱼，以谢落在水田里的稻花为食。施家门前不是也有一条小河，河里也养着鱼吗？为何不效仿一下这稻田鱼吃稻花的做法，将这掉落下来的桂花收集起来，撒到河里供鱼觅食呢？或许这样食用过桂花的鱼，其肉质也可鲜美无比呐！“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鱼食养肥鱼”，说不定倒也能成为一桩闲情逸致的佳话吶！

    可惜，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干。刚下完雨的地面黏腻湿滑，花瓣牢牢地贴在地面上难以收集。蕾蕾又是扫又是拾的，忙活了半天只收集到小半个淘米篓的花瓣。

    但有总比没有强。蕾蕾捧着仅剩的那么点存果，来到河边，下了水桥头，站稳身子后，一把一把地将花瓣慢慢撒向水面。

    撒完桂花后，蕾蕾没有急着离开。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河面上，怔怔地发着呆，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何处。许是又想到了《红楼梦》里贾宝玉收集花瓣后撒到清澈的湖水中，但被黛玉瞧见后一通说教的桥段……

    须臾后，蕾蕾收回了思绪，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聚焦到了水中一棵树的倒影上。这是一棵种在河对岸自家自留地里的柿子树。这棵树是十多年前杨老太太从她老家买来的，因市区无处栽种，便带到了施家，种在了施家的自留地里。

    这次施大国翻建新房时，翻出了不少的老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杨老太太的。照片中，杨老太太站在施家的自留地里，背后就是施家的老房子——一排四间紧挨着的平房。想必，这棵柿子树就是在那时候被种下的。今年清明节的时候，蕾蕾把杨老太太从市区接来小住，期间她用手机为杨老太太拍了一张照片。杨老太太还是站在记忆中的那个位置，只是背景中的平房已变成了楼房。回到市区后，蕾蕾将手机中的照片导出，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当时并未注意的细节。照片中除了杨老太太外，还有施老太太。杨老太太站在镜头的正中间，面带微笑，她的身后，照片的左下角里，施老太太坐在施大国家的大门口外，也是笑容可掬地面对着蕾蕾的镜头。这样的一幕令蕾蕾的心里生出一阵暖意，她给照片取名为“岁月静好”。

    当年被种下的那棵柿子树，如今已是它的盛果期。金秋十月，正是硕果累累之时，望着被沉甸甸的果实压弯枝头的柿子树，蕾蕾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按理说，这两年来柿子也该是大丰收的景象，可是施大国带回市区的柿子，不是个头小的跟猕猴桃似的，就是长得歪瓜裂枣跟个畸形似的。当时，她曾问过施大国，是不是柿子树过了盛果期，影响到了结果？施大国很肯定地回答她“没有”。她又问施大国，是不是这棵树本身的品种不好，结了两三年便再结不出了？施大国也说“不是”。蕾蕾继续追问，既然什么毛病都没有，怎么总是结不出像样的果实来？这么费尽心思地去打理它，岂不是被白白糟蹋了？施大国听后不语。

    蕾蕾来到柿子树下，转着圈地将柿子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的确未见到柿子树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树上的柿子尚未熟透，表皮还泛着青色，可这些柿子的个头却是个顶个的大，都有成人拳头般大小，而且品相齐整，卖相极好。正在蕾蕾百思不得其解时，杨慧来唤她吃午饭，她只得暂且搁下满腹疑惑。

    “刚才小姑姑打电话来，叫我们晚上去她家吃饭。”饭桌上，施大国将他刚得到的消息分享给蕾蕾，“一会儿大卫哥哥会开车过来接奶奶和我们，你要是有什么要准备的，吃完饭后赶紧准备。”

    “叔叔他们去吗？”蕾蕾问道。

    “好像没叫，你叔叔和婶婶下午不在家。”施大国解释着。

    “他们又上哪儿去？”

    “说是要去买个电饭煲，原来那个好像坏了……”

    “坏了？”杨慧突然插嘴问道，“我记得他们家那个电饭煲用了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坏了？”

    “我怎么知道这些？你想知道的话，自己问他们去。”施大国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杨慧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语，闷头将剩余的饭吃完。

    下午一点多，大卫开车过来接人。

    施小妹一家盛情相待，自不必说。客堂间里的八仙桌上放着各种糖果、零食，小云招呼着杨慧和蕾蕾自取，她自己则是抓了一把花生递给施老太太。杨慧没有去取桌上的零食，而是从施小妹的手中接过了小豪，逗弄了起来。施小妹被解放了双手，迫不及待地去到厨房，为晚上的晚饭做起了准备。施大国跟着走进厨房，看到满桌子的食材，便主动脱掉外套，系上围裙，打起了下手。根宝见人不多，凑不成牌局，索性打了桶水，在院子里帮女婿洗起了车。

    晚饭时分，施小妹家搭起了圆台面，菜肴摆满了一桌子。凉拌海蜇皮、糖醋黄瓜、糟熘猪舌、夫妻肺片、香酥鸭、清蒸对虾、红烧黄鳝、醋溜鱼片、蛤蜊炖蛋、咸肉蒸笋干、清蒸大闸蟹、土鸡汤……

    “我的手艺没有大哥好，你们将就着吃啊！”

    “夫妻肺片和香酥鸭是小云今天上午去镇上买的。这两家做的味道很不错，平时我们住镇上时也经常买来吃的。”

    “来，尝尝这个土鸡汤，正宗散养的三黄鸡，大卫特意去买的。”

    “还有这大闸蟹，蕾蕾最爱吃的，昨天大卫和小云特地去了趟青浦带回来的。”

    “……”

    一顿饭的时间里，施小妹不停地招呼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