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上坟之后的第二日一早，施大国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杨慧母女倒是不急着收拾，她们打算推迟一日返回市区。杨慧的意思是，清明前后的周末往往是扫墓踏青的高峰时段，尤其是周日傍晚，更是许多人外出一天之后往家赶的时候，这时候的交通必然拥堵，实在不适宜拎着大包小包挤公交。索性多住一日，等到翌日工作日众人都上班去后，路上交通顺畅些再走。反正现如今她退休在家，家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耽误一日并无大碍。至于蕾蕾，年初完成了毕业实习鉴定的任务后，便是毕业论文答辩和面试就业等事宜。至于毕业论文，她也基本已完成，只等着交由指导老师审阅过后，再加以修改，最后装订成册上交，静待论文答辩即可。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找工作的事，3月中旬时，她刚参加完一场事业单位的招聘考试，现在正在等待面试通知。这清明前后反倒成了她最清闲的时候，因此也不急于赶回市区。

    蕾蕾睡了个懒觉，起床洗漱完毕后，发现杨慧并不在家中。这楼房造好之后，他们虽然住得较之前宽适了许多，但也生出些许问题，其中房子大找人不便便是首当其冲的。蕾蕾好几次发现自己一觉醒来，家中之人都不见了踪影。相比以前，一睁眼便是满屋子的人，如今反倒冷清了不少。

    她下到楼下，在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发现灶台上的大锅里有一碗南瓜塌饼，还温热着。她也不去取筷子，直接伸出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块塌饼的边缘，取出后举到嘴边，囫囵一口将整个塌饼全塞嘴里了，同时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将沾染在手指尖端的油舔舐干净。一个塌饼尚未咀嚼完，她又伸手从锅里取出了第二块南瓜塌饼。就在这时，她听到屋外的场地上似乎有动静，以为是杨慧回来了，便捏着南瓜塌饼向外走去。

    蕾蕾来到屋外，并未看到杨慧的身影，倒是看到施老太太在她自己的屋子前后转悠着，在屋子西边的墙根附近忙进忙出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施老太太屋子西边搭着一个临时的杂物棚用于存放之前杂物间里的那些农具。

    她先是从杂物棚里取出了一只大粪桶和一柄大粪勺，将它们放在空地上后，又返身回去取出一把大锄头，这锄头的长柄几乎有她个头的两倍那么长。这次，她没有把锄头放在空地上，而是直接扛着去到了自留地里，并将其放在一处空地上。之后，又回来将粪桶和粪勺也拿到了自留地里。等她第三次回来时，蕾蕾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施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塑料罐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奶奶，你这是要干嘛？”

    “种玉米。”施老太太柔声细语地说着。

    “种玉米？”蕾蕾显得十分好奇。

    她从小爱吃玉米，但向来只见过成熟后的玉米，却从不知玉米是如何种出来的。这次，她可以大开眼界了。

    施老太太似乎读出了孙女眼中的好奇：“蕾蕾不是很喜欢吃玉米的吗？今年夏天等玉米成熟后，让你爸爸多带点给你好不好？”

    “奶奶种的玉米最好吃了。”蕾蕾赶紧拍起了马屁，“奶奶我能看看这玉米是怎么种的吗？”

    “可以啊！跟我走吧！”施老太太说完后，率先带头走了起来。

    蕾蕾赶紧将手中咬剩下的那半个南瓜塌饼一股脑儿全塞入嘴里，然后又将食指和拇指轮流塞入嘴里吮吸了一番，最后将手指往衣襟上蹭了两下后，跟在施老太太身后，向自留地走去。

    施老太太原本个子就不高，年纪大了之后，背一佝偻，个头显得越发得袖珍，加上腿脚不利索，平时走路时都是哆哆嗦嗦的。可是一旦进入这自留地之后，她在田埂间的阡陌小道上迈着小碎步，反倒像是如履平地般，甚至于比在平地上走得还稳当。倒是蕾蕾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极为吃力，这身姿反倒不如身前的施老太太来得矫健和潇洒，这速度更是及不上她，费劲了力气才勉为其难地碾上施老太太的步伐。

    祖孙二人来到刚才放置锄头和粪桶的地方，施老太太将怀中的塑料罐放在了粪桶边上的地面上，拿起了锄头，走到一块空土的尽头，开始抡锄犁地。看似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施老太太力气还真不小，比她个头高大不少的锄头，在她的手里显得格外灵巧，上下翻飞着，施老太太想让它落哪儿，它便落哪儿，丝毫不见其笨重。

    施老太太一锄头一锄头地犁着地，原本硬梆梆的土地表面，经过锄头的洗礼已经面目全非。不一会儿，施老太太便利索地犁完了一块地。这时，又见她用手中的锄头开始在已经松软的土地上开始隔着一定间距挖起了坑，坑呈碗口状，不大也不深。

    等坑都挖好后，施老太太这才放下手中的锄头，拿起了塑料罐，拧开盖子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手中。蕾蕾凑上前去一瞧，是一些已经晒得很干的玉米粒。施老太太倒了一把玉米粒在右手中，将塑料罐夹在腋下，用左手在腰间的藏青色粗布围裙上摸索着，待摸到正中间缝制着的口袋后，用手撑开了口袋，并将右手中的玉米粒倒了进去。随即，左手再次摸至腋下，取下塑料罐，继续向右手手心中倒着玉米。就这样，施老太太将同一系列动作重复了三次，才将塑料罐放回原处。而最后一把玉米粒，她直接攥在了手心里，没有放进围裙口袋。

    她攥着玉米粒，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坑前，弯下腰，用左右拿起了地上的锄头，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则从手心中搓捻出两三颗玉米粒。她将搓捻出的玉米粒丢进了坑中，又用左手上的锄头拨弄着坑边的泥土，将其填回坑中，掩埋住玉米粒。如此重复着，直到把所有的坑都填满。

    起初，蕾蕾一直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当看到施老太太为了放玉米粒和填土，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直起的甚是幸苦，便想着要帮忙分担些。

    “奶奶，让我帮你吧！”蕾蕾走上前去。

    施老太太听到蕾蕾要来帮忙，立即把手伸了过去，打算将手中的玉米粒倒给她。蕾蕾没有接，而是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施老太太左手上的锄头。

    “这个太重了，还是我来吧！”施老太太略有担忧地说着。

    见蕾蕾并无改变心意的意思，她又追问了一句：“你行吗？”

    蕾蕾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抡起锄头开始拨弄泥土。她看着施老太太用锄头用得十分的轻巧便下意识地以为这锄头只是看上去笨重而已，上手时便有些轻慢了，待这么一使劲后，才发现这锄头远比她想象得来的沉手。她几乎是费劲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使唤得动。正所谓“看人挑担不吃力”，蕾蕾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把。难怪都说“术业有专攻”、“不是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做人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切不可好高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