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它们回家。既然牵扯到“回家”二字，多少已经说明需要转运的东西格外具有象征意义。

    从新一代概念引擎，到高能反应堆，被拟人化赋予情感价值的往往都是些不怎么太友善的家伙。他不知道怎么回温予的话，生硬地应了一句，“应该的，我先走了”。

    他听见温予在身后轻笑了一声，只是温予没再说什么，他就全当什么都没听见。他假装认路，出门沿一个方向走到路口，侧身避到墙边，从边缘回眼去看身后的走廊。

    温予没跟上来，而是走的另一个方向。蓝天这才去找路标，自己回宿舍简单收拾一把，又换了身常服，这才去备勤室找叶见。

    等他回到备勤室时，门刚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扑面而来。

    蓝天粗略扫了一眼，不仅特防队的所有人都在，一些不属于特防队的面孔也在。

    林梓看向他，眼睛忽地一亮，挑起一个有意压住的笑。温予还是刚才的制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把领章摘了下去，站在叶见身后，微笑着看李丰站在备勤室当中拍桌子。

    在李丰旁边，一个矮个子男子负手而立，时不时略一点头示意赞成。

    叶见轻咳了一声，林梓一个劲地冲他眨眼，眼神快速在他和秃发男子之间扫动，蓝天很快明白过来，估计是那人身份不一般。

    但他站在那人身后，只看到对方堪堪比林梓高一点的个子，头顶上反光的一块岛，还有一件月二基地的常服制服。

    估计是李丰上面的小领导。他撇了撇嘴，很规矩地站直了，正好那人回身，蓝天赶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好家伙。那人的正面比背面还秃。整个脑袋上只围了一圈孤苦无依的短发，像是招贤着他聪明绝顶得过了头。

    那人问：“蓝天？”

    “是。”

    那人“哦”了一声，一摆手说：“归队。”

    “是。”

    蓝天就近站到林梓旁边，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那人的职衔牌，只看了最明显的姓名，上面写着：“冯凭成”。

    冯凭成回头对李丰说：“继续。”

    在一秒钟内，李丰从安静至极直接跨为痛心疾首：“你们能不能省点心！上次是防空网和十九架无人机，这次二十六枚洲际导弹，十八枚卫星弹头，三十架无人机！出息了，还敢打民航，知不知道人家要我们出多少赔偿！”

    叶见皱眉：“他们错误锁定制导也算我们头上？”

    “不完全算，所以地面自己担一半，”李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下去干什么，啊？二号机修复九千万，民航赔偿七千万，这两项全从你们预算里出！”

    “等等，他们敲竹杠您也认着？”叶见皱眉：“四发双涡轮，五代半运输机改的机型，新的六千万上下，飞十几年还升值了？”

    “你怎么不说人员伤亡！”

    叶见说：“所有碎片坠海，没有地面伤亡报告。”

    李丰一个眼睛瞪得两个大：“丫的飞机上还有七百多人！”

    叶见深吸一口气，解释：“我们攻击时没有活人。”

    “你——！”李丰气极，手指着叶见的鼻子：“行行行，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就说你们炸没炸吧！”

    叶见说：“炸了。”

    “人死没死吧！”

    “死了。”

    “那你还要什么好说的！”

    叶见轻叹了一声，没急着争辩什么，蓝天忽然在旁边插进来一句：“下次拿个摇鼓去菜市场看杀鸡，人家抹脖子我念咒，鸡算我给咒死的是吗。”

    李丰一口气噎住，估计是在想怎么反驳。半晌，他“啪”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态度！怎么说话呢？”

    “蓝天！”叶见沉声示意他闭嘴，但蓝天分明觉出叶见眼神里、语气里都有点笑的意思。

    冯凭成咳了一声，说：“现在能拼成个形的是四十七个，能捞出什么残肢、器官这种大点尸块做鉴定的一百二十多个，还有五百多个什么都不剩，一点碎末早被鱼吃了。他们家属咬定了是你们打的，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有生命探测……”他没说，我们看到了那些人的状态，不是活人。毕竟口说无凭，他们看到是真的看到了，别人不信也是真的不信。

    “小见啊，”冯凭成打断了叶见的话，十分为难地说：“当时所有电子设备全部不可信，否则你们攻击前的录音也可以成为你们有罪的证供。”

    顾结看向蓝天。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叶见。

    李忠诚在通讯里哭着说“救救我”，是太过撕心裂肺的一分半。哪怕知道他活该，知道他当时已经死亡，知道没得选择，还是难免会觉得自己手上沾了血。

    叶见脸色也几不可察地变了变，最后说：“是。”

    冯凭成粗重地透了口气，说：“还有，这次再回地面，无论如何不能对民用设施动手，听到了吗。”

    “明白。”

    冯凭成“嗯”了一声，摆手示意自己走了。李丰跟在他后面，瞪着叶见，小声说：“小心点，没人跟你们后面收拾残局。”

    门一关，林梓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上次记得有让他们切断自动防卫，地面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顾结摸摸林梓的头发，像是哄小孩：“是不是都不重要。”

    “啊？”蓝天一下子瘫回椅子里：“不是说只是送个物资吗？”

    “你想太简单了。”叶见搭过扶手，一把给他从面壁转到面朝大屏幕：“人多的地方，幺蛾子也多。”他半笑不笑地看向温予，又说：“看吧，地面那些居民就这德行，顶个空荡荡的脑袋瓜专门挑事。”

    温予摸摸鼻尖，有些无奈地笑笑：“但毕竟……”

    “毕竟都是同类。”叶见冷笑一声，“但凡有得选，谁要跟这种全身进化落个脑子的做同类。”

    林梓特别小声地在旁边接：“地面人都这么不讲理。”

    “怎么了，”蓝天求助似的瞥向顾结，吞口唾液，指着自己：“我也是地面的。”

    “那两天机械记录不可信，没有其他证据载体，航司那边不认账，李忠诚死无对证，七百多个人家属全要求我们赔。”顾结暗“啧”了一声，又说，“你没看见，打捞上来的都是尸块，最完整的一个拼出来斜着一半的身体、一条上臂、半条腿和四分之三张脸。大多都只是一块肺，半条直肠、一截口腔上颌，鉴定都是符合死后伤，他们就非挑着报告玩文字游戏，说什么……之前飞机上有械斗，就这几个人是之前死的。也是够无聊的。”

    顾结拉把椅子坐在他们身后，又说：“其实他们挺无辜的。但李忠诚家怎么都不认。”

    “劣根性啊，”叶见转椅转了半圈，故意挑着长音，“希望你需要我们送的东西不要太棘手。”

    蓝天“哎”了一声，问：“你也不知道要送什么？”

    “知道，也不知道。”叶见说得很随意，靠在椅背上，冲他们挑了挑眉：“不过卡戎挺仗义，给我们十多天时间，就当放假去地球玩一圈了。”

    这还能“知道且不知道”？林梓迷茫地看向其他人，被扫视到的蓝天比她还迷茫，他看向温予，温予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叶前辈这么说还是有出入的。”

    叶见言简意赅：“送冥王星的先驱回家。”

    驱……先驱……？蓝天刚想问是什么驱动装置，但他突然反应过来，是人。

    叶见又说：“骨灰盒和有些人留下的纪念物。希望有人能接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