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尽兴，在姜袭儿的提议下两人又寻了处后院僻静的亭子闲坐。

    席间宇文有意插科打诨，还透露了许多大商的机要情报。这让两人的距离看起来拉进了不少。

    宇文其实已经完全看不透斜倚在石质亭柱旁的这位殿下。若干年前她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远游公子，恰好与他在岳阳楼上拼桌，一番攀谈之下更是越聊越投机。

    适逢他自咸阳皇宫中出来探访大商境里各处美景名胜，那时他心中苦闷无比，像裹在一团迷雾中不断地往下坠落一般。

    两人借着酒劲，无话不谈，聊得酣畅淋漓，最后双双酩酊大醉伏在桌旁就着湖光水色睡了过去。

    “打算何时回京？”

    “短则一旬，长则……说不准。”姜袭儿拨弄了下垂下来的一缕秀发，“主要是谈判的事宜较为麻烦。”

    原本大商就是寻了个莫名其妙的由头开的战，现在在敌国境内伏击敌国储君，且损失了不少精锐。按说大商在情理和实力上都占不到便宜，谈判应是一边倒的态势，却扯皮到了今天。

    为什么？很简单，大承并不想打。大商那边看准了这条底线，自然就放心大胆地开始动作了。

    “朝歌城里名医可是不少。到时你与我一同返京，先将伤养好。”姜袭儿收回目光看向宇文，“我再为你谋个差事。”

    亭子建在水塘中间，由两座长长的廊桥连接地面。水塘里的鱼儿不多，看水草的长势，应该没怎么打理。

    “嗯……”宇文点点头，一拍脑袋，如梦方醒似的，“对了殿下，我的大戟放哪去了？好些时日没有看见了。”

    姜袭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宇文夸张的表演，目光灼灼，就是不说话，却又好像在说：你接着演。

    宇文被她看的尴尬，手都放着不自然了。好在面皮厚，就算红了也可以藏藏。

    “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能包藏甚么坏心思？就是防身用，免得府里哪个侍女觊觎我的容貌，半夜摸进来行不轨之事。”

    “好了好了，明日我让人取来给你送去就是，放在兵械库呢。”姜袭儿能理解宇文的请求。对于走武道的修行者来说，兵器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东西，这和其他修者是有明显区别的。

    “谢殿下隆恩！我就不打搅殿下了。”宇文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且通过这番交谈他心中有了些猜测，打算回去细想。

    …………

    宇文全是在演戏吗？至少他自己觉得也不尽然。不知如何对待，那自然先选一种利于自己生存的方式。

    看起来他此时受到太子的庇护，又被挑灯楼招揽，两方都要保他，应当是安全的了。但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假象。

    一步踏错，随时便死。

    谁是鱼谁是饵，谁在岸上谁在水里，如何说得准？

    刚刚聊天时，他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两国此时的谈判正在扯皮，且扯在了最关键的时候。从谈判方的角度来说，怎么才能把皮扯过来？很简单——

    搞事。

    通过搞事，加大己方的筹码。

    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搞事？搞什么事？

    “砰、砰。”

    “公子，您回来了是吗？”小红看着房内升起的烛光，敲了敲门。原先她路过这里时还是暗暗的。

    宇文自沉思中抬起头来。他现在感知的能力虽弱，也还是知道了小红的到来的。

    修行者根据流派、境界、注意力的不同，感知外界的强度也有差别。当然，有感知的能力自然就有不被感知的能力，因人而异。

    他有预感，小红今晚来的不简单。

    “公子白天还嚷着要吃糕点，这会儿子不会就忘了吧？”

    小红进来后用身子把门又靠好，说道：“这是婢子找府里的管事专门要来的，本来是想让您尝尝咱们这特产的菊花糕的，结果不巧没有了。”

    “梅花糕，唤作雪满头，尝尝。”小红这回不用宇文招呼也坐下了，想必是白天劳作一日有些累了？

    宇文把袖子抖下去一点，探出右手拿了一块梅花糕往嘴里送：“好看倒是好看，怎地就这么几块？”

    他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了，虽然说他很想跳船，但自从把“灵药”喝了后，他已经完全不怕小红下毒了，要下早就下烂了，何必如此周折。

    “婢子也纳闷呢。听几位后厨的姐姐说，好像是被夜磨子偷吃了去。”小红一本正经地应着他的话，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拿了一块。

    “嗬！两只夜磨子是吧。”宇文听出来她这话是在调侃自己，想要把盘子扒拉过来不让她吃。

    宇文手还没碰着呢，就感觉到了一股灵力波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小红的手指把盘子夹住拉了过去。

    这只手就像那晚一样红酥细腻，只不过这回宇文看的更加真切。因为真切，他甚至感到妖冶。

    极致便近妖。

    总不至于为了梅花糕大动干戈吧？

    “公子这般看着婢子干嘛？灯笼还没修好，这样谈话不会被人窥探了去。”小红解释道。

    “什么事？”宇文正色道。

    “后日婢子要去郡守大人那拿点东西，需要公子配合。”

    “拿什么？”

    “脑袋。”

    ？

    “其实是虎图啦。”小红眨巴眨巴眼睛，嘻嘻一笑。

    虎穴地牢的虎图……对于这个答案宇文还算能接受，即使这听上去依旧天方夜谭。

    “我能问为什么吗？”

    “哎呀，也不算多大机密，虎图其实是城阵阵枢啦。”小红又吃了一块，“我们也是最近刚得到的消息。”

    不算多大机密。

    宇文注意到小红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无语。

    前文提到，一城之主，凭城册沟通一城之天地容器。而光有容器当然不行，城阵才是杀招。有了容器就有了调用整个城内灵气的前提，而怎么使用灵气实现具体作用，就要用到城阵了。

    “为了谈判？”宇文想到虎图的关键意义，一下就联想到了之前的猜测。

    “嗯？”小红嘴里还塞着块梅花糕，一时之间连咀嚼都忘了。

    以她的位阶，是知道这背后的目的的。她本不打算将其告诉宇文，不成想宇文随口就说出来了。

    宇文看她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还是难以置信。

    毕竟，这样的猜测本就疯狂，当这样的猜测不再是猜测后，便更加疯狂。

    惊醒！这挑灯楼出来的女人是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