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打电话过去，左小义的同事听说他是在医疗中心认识左小义的病友，也很热心的记下了陈放的联系方式。说左小义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他想要和陈放联系的话，自会给陈放回电话，让他安心等候。

    陈放顺着左小义的新闻随便浏览了一些临江市的社会新闻，其中一条社会新闻出现的频次很高，是一起刑事案件。

    “少女深夜出行惨遭不测，临江市启动夜巡计划”

    里面说有个十八岁的少女高考完毕后参加同学聚会，离开kTV已是凌晨两点。当天晚上，她的家人电话打不通就上街寻找，后来报警，警察调取监控录像发现少女是在一个路口失踪的。

    过了几天，警察才在临江的护城河里找到了女孩的尸体。而女孩的录取通知书也同时收到，是双一流大学a大。女孩学霸的身份让群众更为她义愤填膺，这起案件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反响，临江市也因此启动了夜巡计划。

    他们都是同龄人，女孩受害的时候陈放正在临江市郊的腾飞医疗中心参加脑部实验，不同的是他脑出血后虽然错过了高考，好歹还保住了性命。而那个女孩平安高考，却不幸殒命。

    陈放因此比较关心这个案件的结果，又专门检索了一下相关的新闻后续。

    这起刑事案件被列为重点督办案件，成立了专案组。案子破的也挺快，一个月前已经破案了。犯罪嫌疑人是一个三进宫的惯犯，经过审讯，发现这个路口曾经发生的一起命案也与他有关，目前对相关嫌疑人的抓捕正在进行当中。

    记者也简要的报道了这个路口发生过的另一起刑事案件，是一对做早餐的夫妇，半夜三四点去出摊，结果在这个路口被人劫杀，两人身中多刀，当场身亡。

    因为这个路口恰好处于一个漏斗状的拐角，当时天网系统还没有普及，这个路口没有摄像头，又是半夜作案，没有目击证人，因此案件迟迟无法侦破，成为了一起悬案。

    没想到其中一个作奸犯科的混蛋时隔多年竟然又想故技重施，在这里犯案，这才拔出萝卜带出泥，破了这起陈年命案。

    记者配了一张照片，是一家破旧的门面房，上面的牌匾上写着“阿菊早餐店”

    阿菊早餐店？阿菊？陈放盯着这个重合的名字，在工商系统里查询了一下，还真让他找到了临江市登记的阿菊早餐店，显示为注销状态。那个早餐店主叫胡富菊。

    陈放只知道阿菊这个名字，确实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再说了，这对早餐店夫妇已经身死多年，又能和他们俩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鬼使神差的，陈放就是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联系。

    他从外卖网站上查到了那条街上的一家老字号杨记广式烧腊，打电话过去。

    他开门见山的问：“您好，请问您认识李荣华和阿菊吗？”

    那边咦了一声，狐疑的问：“你是什么人？”

    陈放心头狂跳，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对了？！

    “您好，我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因为联系不上他们，所以在这附近打听一下。”

    “哎，远房亲戚啊，你还不知道他们发生啥事了？”老板很是唏嘘：“他们都死了五六年了，如果你不说是他们的亲戚，我还以为是谁故意吓唬我，乱打电话！”

    ”他们死了五六年了？”

    “是啊！你还不知道啊，打电话给公安啊！被人打劫的啊，惨的咯。这条街上好几年晚上都没人敢走哇！”老板滔滔不绝：“听说他们两个都没人认尸的，你是亲戚就赶紧去认啊！听说那几个衰仔已经被抓了！你赶紧打妖妖铃联系啊！”

    “你确定吗？”虽然看到阿菊早餐店几个字时，冥冥之中让陈放觉得与李荣华阿菊有什么关联，可他万万想不到，模拟大脑环境里的npc李荣华阿菊夫妇竟然是······是两个死人？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啊？

    “后生仔，当然确定哇！”老板在这里开店十几年，最讨厌谁说他消息不灵通：“那个李荣华瘦的跟猴似的，阿菊是个矮鸡蛋，比她男人矮了两个头，长得还可以，就是脸黄的跟没吃过饱饭似的！”

    这几句话可以说精辟的概括了李荣华和阿菊的长相特征，陈放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老板喂了几声，见这边不说话，口里骂了两句衰啊衰啊大清早的说死人，就挂掉了电话。

    大清早的说死人，这何止是说死人啊！是死人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实验项目里！？而且那些npc还不止李荣华阿菊两个人，那数以百计千记的npc难道和李荣华阿菊夫妇一样，都是死人吗？他想起那些npc轻飘飘的身子，惨白的脸色，呆滞的神情和木讷的眼神，确实啊，他们真的不像人！

    如果说他们都是死人的话，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们那么像人，却又和实验者们不同！

    原先他只是觉得模拟大脑环境这个实验的设计很奇怪，里面的npc也很奇怪，他在这里搜资料一方面想联系上左小义，另一方面也是好奇李荣华阿菊到底只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还是跟他们一样的真人不过拿着不同的“角色”。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奇的真相竟然这么沉重！李荣华阿菊夫妇根本不是人！那他们是什么？

    他们的身体早已死亡，难道说进入模拟大脑环境的仅仅是他们的意识，也就是“鬼魂”？那他们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模拟大脑环境的系统里，他们被卷入漩涡后，又去向何方？

    陈放不敢想下去，如果说世上真有鬼魂的话，他十八年来受过的教育都崩盘了！而且，假设他们真是鬼魂，是谁把这些鬼魂放进了那样一个虚拟世界里呢？

    陈放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一部分是因为恐惧，一部分是因为这份沉重的真相。

    此刻他迫切的需要有一个共同经历过这些的人来与他分享他的疑惑，共同承担这份沉重的秘密！他再次拨打了左小义同事的电话，可那边还是同一套说辞。

    陈放也能理解。

    重演人生中五十六年的人生历练，模拟大脑环境里诡谲奇怪的遭遇，加上这份沉甸甸的真相，他的脑袋就像无法负载这份沉重似的，被压的突突的疼。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刚走到楼下，邻居大妈急匆匆的从楼上下来：“哎呀！小放啊！可找到你了，刚敲你家门敲了半天！”

    “怎么了？”

    “你妈摔了！还在前街靠着呢！”

    陈放兔子般冲了出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出事了！不能再出事了！

    大妈在后面急吼吼的念叨：“这孩子，话都没说完就瞎跑！你妈摔了菜篮子摔烂了，让回来拿个簸箕帮她把刚买的豆子铲回来，你瞎跑什么啊！”

    陈放一口气跑到前街，果然见他妈靠道沿坐着。

    “妈！你没事吧！妈！快我送你去医院！”陈放蹲下，将背转向母亲，陈放妈突然哭了起来。

    陈放狐疑的回头：“怎么了？”

    陈放妈抹泪：“哎！儿子！没什么！”

    她的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妈了，总是郁郁寡欢的躺在家里，听到这声熟悉的妈，怎么让她不激动。

    陈放陪着母亲收拾好豆子回家，娘俩难得心情平静的对坐下来。

    陈放妈郑重地问儿子：“小放，你才十八岁，真的就打算在家待一辈子，在农贸市场后街这个破院子里住一辈子吗？”

    陈放无言，最近他想的事情太多，唯独没有想过这个方面。

    “可能你因为之前的事，对学校有阴影。这么久没读书，你可能成绩也不如从前了。但是，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吗？”陈放妈苦口婆心：“你妈妈我没出息，一辈子只能做脏活累活体力活，才能勉强把你拉扯长大。妈妈不希望你一辈子也过这样的苦日子。”

    “但是。”见儿子沉默不语，陈放妈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还没想好，妈也不逼你。”

    陈放妈站起身，她的身影佝偻了很多，这半年多来，她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她提了刚才拾捡回来的豆子去洗，陈放瞧着母亲操劳的模样。突然又回忆起了在“重演人生”，在那里他出生于商贾之家，虽说社会地位不高，但富二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那再真实也是虚拟，再真实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这里，他理应正视现实。月亮与六便士，在吃饱饭之前，谁有心情去看月亮呢？

    “妈！你帮我跟老师联系一下，我回去读高中吧！”陈放在背后冷不丁地开口，陈放妈僵住了。

    半响，她回头，难掩激动，带着试探性的问：“你决定了？真的？”

    “嗯。”陈放点点头，他回到自己那个小帘子后面，将高三学习书籍一一整理。

    不管是李荣华阿菊还是左小义，不管是明玉还是夫人，在腾飞医疗中心经历过的一切，他此刻都只能选择放下，不要再钻在死胡同里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