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久，尤其对于修行者来说，十年光阴在伏晓的拨云境尽面前，不会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可十年对于思念来说，比她在归云洞中做奴役时还要难熬。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对而立。

    很快，冯母转醒，冯父还在呆立当场，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怎么刚刚还有人要杀他，转眼间就冒出来一个年轻人？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铁青，颤声道：“你，你是时光？”

    见时光没有理会自己，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故意挺挺胸，“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母颇为识趣，起身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两句。自己夫妻二人都要逼着女儿嫁给别人了，人家又哪会给自己好脸色。

    “伯父伯母，你们能先出去吗？”时光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们。

    “去，去哪？”冯母一下慌了神，“啊！这里是伽蓝道啊，你这样，道宗如何会放过我们一家。”他们虽然不知道时光是怎么“活过来的”，但这是人家的地盘，是有真神仙的，如此冒犯岂不是嫌命太长？

    “简直可笑，”时光身后的高大身影闷声哼道，“道宗当面，什么放不放过的，还不滚出去。”

    冯家二人一直以为那人是时光的仆人随从，这才仔细看清那张脸，那不是和伽蓝道宗神像一模一样吗？

    “道宗在上！”两人顿时便要下跪。

    “让你们出去没听见吗？”时光冷声道，打断了两人的动作。却见伏晓冲自己一笑，然后偏头道：“父亲母亲，你们先出去吧。”

    他们如果还回不过味来，那便是傻子了，冯父从前经商，乃是相当聪明一人，他顿时明白，道宗竟然听时光的话？这是天底下面子最大的女婿了吧，什么啸天门圣子，便是啸天门圣人亲至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虽然女儿现在怨恨他们，不过一家人能有什么仇？

    想到这里，他虽然不敢再在时光面前端架子，还是心中稍安。

    冯父似乎是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嗯”字，然后便要向外走。

    “父亲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你们想去哪便去哪吧？”

    “你，你放肆！”冯父猛然回头，面沉似水。

    “晓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啊？”冯母气恼却又不敢直接表现出来，这样的神情落在时光眼中，看得他直摇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是怎么生出伏晓来的。

    “你们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他，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伏晓就像是在说陌生人一般，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惋惜，不舍。

    冯父不知是气得不轻还是心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指着伏晓半天说不话来，手指剧烈颤抖。

    冯母连忙上去抚摸他的胸口，嘴里连声念叨着，“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造孽啊……”

    半晌过后，冯父咳嗽两声，声音沙哑道：“你，你流的是我冯家的血，这是你永远也抹不掉的，你的命都是我们给的……”

    “是吗？”伏晓冷声打断，“我三岁那年便抹掉了，命也还给你们了，赤奋若国迁国的时候便已经还干净。这十年来你们能住在衍天道，能受协洽国尊敬，都是因为谁，你们又都做了什么？肖霄那是个什么东西……”

    冯父脸色愈发的涨红，从大口喘息到最后只剩下唉声叹气，与妻子两个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心知肚明，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好当初又怎么会把才三岁的她扔了，无非只是想借着女儿特殊的身份讨些便宜罢了。只是他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能跟在权贵身边，怎么到老了却站错了位置呢？

    “好，我走！”冯父长叹一声，与妻子向外走去。

    两人离开大殿好远，看见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得像一只伸出来的大手，冯父靠在树干上慢蹲，手扶地面缓缓坐下，只觉地上冰凉刺骨。

    冯母一脸焦急，来回踱步，“你怎么真就这么走了啊……”

    “那时光是敢使唤道宗的人，我们这点小心思之所以能骗人家，那是人家以前给我们面子，是冯晓还想着我们，”冯父声音有气无力，半似苦笑半似讥讽，摇头道：“现在？现在我们算个屁。”

    “可是，可是以后我们怎么活啊？难道还要回赤奋若国过苦日子吗？就冯园那点钱，我们……”别说回去经营冯园，便是给个一官半职他们都不想要，他们早已把自己看作生活在仙界，偶尔来世俗间受人敬仰的半仙之人了，哪里还能吃得下那份苦。

    “冯园？现在五六年一次大荒，冯园还在不在都两说，哪怕还在，没有李戎将军没有女儿，老二一家会把冯园让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冯母一屁股摔在地上，只敢捂着嘴呜咽。

    大殿中，时光拉着伏晓的手坐在蒲团上，正对道宗神像。

    “你这……”

    “等下，”时光笑道，然后一挥手，面前那尊道宗神像立刻转过身去，时光身后的道宗法身也消失不见，“看见这张脸就烦。”

    伏晓扑哧一笑，说道：“道宗这老头都听你的了，你还这么说他。”

    “他听我的？他就是和我同归于尽也不甘心屈居人下啊，他刚刚被我打死了，你看见的这个是假的。”

    “啊？”伏晓捂住小嘴，“那伽蓝道……”

    “一年以后便没有这个宗门了。”

    即便是知道时光能够死而复生，知道他如今修为通天，她也没敢想道宗竟然能死在他手中，伽蓝道也将覆灭。

    “这十年……一定很苦吧。”

    “还行，”想到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神魂剧痛，时光艰涩一笑，“想你比较苦。”

    “油腔滑调，”打了一下他肩头，伏晓轻轻靠在他胸前。

    “你都成年了……”

    “什么是成年？”伏晓不解道。

    “就是我要和你做一件重要的事……”时光嘿嘿一笑，整个大殿瞬间一黑。

    ……

    当你平躺下来，我便成了河

    回绕你的颈间，在你唇边干涸

    窃想你的眼神，我恋恋不舍

    聚为一泓泉水，深邃清澈

    当爱燎原成灾，你徐徐侧身

    堆积肥沃河床，我是朝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