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光返回了慈河城，回到了苏氏书坊。

    苏氏书坊外人气还是很旺，大大小小的书生将苏氏书坊围的水泄不通，有的书生干脆将苏氏书坊对面的几个酒楼包了下来，和过来的朋友一起吟诗作对，聊聊苏氏书坊拉下来的上联有多难，顺道聊聊万神山文坛的八卦。

    苏定光对此的反应是给酒楼等地免费送了蒸汽群暖炉给书生们取暖，以此来打广告。

    事实证明，广告打的很好，许多的宗门乃至于白鹿书院都订了不少的蒸汽取暖炉的货单。

    苏定光费尽千辛万苦挤入了自家书坊，很快一道新的上联从书坊屋顶落下，接着是苏定光安排的，嗓门最大的小厮在书坊外喊。

    “各位老爷，各位大人，我们苏氏书坊最近又在那本残卷里面找到了新的千古绝对，说是五百年无对，我家管事出三百两求此联下联。”

    外面又是一片哗然。

    苏定光仔细的听着外面读书人的喧闹声。

    “这……烟锁池塘柳……”

    “妙妙妙，偏旁是金木水火土……”

    “难，难，不愧是千古绝对……”

    “赵兄，你可有想法？”

    “再等等，再等等……”

    如同往油锅里倒入冷水，苏氏书坊外的书生们闹腾了起来，各种声音从清晰到模糊，再变为喧嚣。

    苏定光整整等了半个时辰，确定没人能对出下联后，又遣了一个手下出去，手下出门就喊道：“诸位老爷，好消息，大好的消息，我家管事的说了，一旬之后，会有另一幅上联出来，这幅上联了不得，比这两幅加起来都难，这两幅是千古绝对的话，那一副就是万古绝对，若是有人能对出一旬后的万古绝对，我家管事愿出一万两白银当赏金！”

    书坊外不知道第几次哗然，相比起烟锁池塘柳这幅千古绝对，一众书生的注意力又被一旬后出现的万古绝对给吸引了过来，讨论声与吵闹声不绝于耳。

    苏定光等了会儿，确定宣传效果到了，书坊内也没什么大事儿后，起身离开了书坊，去了苏家祖宅。

    与周恒来之前的苏家不同，此时的苏家，满屋素缟，原因是苏墨的宝马，那批救了苏墨不知道几次的黑马死了。

    苏家族长苏清彩念及这批宝马的恩情，决定风光大葬，全苏家的人都要为其送行。

    苏定光走入了苏家祖宅，祖宅进去，就有一位苏家小辈递上了一件可以外套的丧服，苏定光套上，再进入了不远处的星驰阁。

    星驰阁已经被苏家狐狸打理出来成了灵堂，一楼大厅中央放了个大型的棺材，周围是一圈烧纸钱的，烧符纸的，假哭的。

    昨天还在被抢救的苏墨今天起了来，跪在宝马的棺材前，眼眶发红，显然哭过。

    苏定光心里叹气。

    他知道苏墨外表看起来强气坚定，实际也有苏家狐狸该有的本性，极其重情，长情。

    苏家的狐狸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三心二意，也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而这匹黑马跟着苏墨十年，出去剿匪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生死相依，靠着生死磨砺积累起来的兄弟情极其厚重。

    而今，这样的兄弟死了。

    苏墨眼下有水光闪烁，不久，一行清泪从眼下流淌到下巴。

    剔透的泪水在下巴低处汇聚，扩大，露出亮白的半圆，半圆颤颤巍巍的抖动，泛着白光的表层逐渐倒映出周围一圈的环境。

    低头的苏家人，地面上带点黑的青砖，停在苏墨身前，黑黢黢的棺材。

    所有一切的线条与色彩随着苏墨的呼吸，身体的颤动而在下巴下的泪珠表面来回抖动。

    苏墨突兀的晃了晃。

    这动作有些大了，下巴上的泪珠支撑不住，与苏墨下巴皮肤接触的区域不断的缩小，体型越来越圆，最终承受不住重力。

    泪珠从苏墨的下巴落下，于地面碰撞。

    “啪！”

    泪水四溅。

    “小墨！”

    “救人，快救人！”

    灵堂上一时喧嚣。

    由落地而溅开的一颗颗泪花上，每一颗都完整的映出了苏墨晕过去，倒在地上的身影。

    ……

    苏墨又看到了自家母亲的梳妆台。

    苏墨一家在苏家里面，是一支不受关注的旁支，不过哪怕再旁支，有苏家主脉庇护，苏墨一家三口过的累而不苦。

    尤其苏墨的父亲，更是铁打的老婆奴和女儿奴，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给自己的妻子孩子。

    苏墨看到的梳妆台，就是苏墨的父亲花了一个月，亲手打造出来的，苏墨年轻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梳妆台前，让自己的母亲给她梳理头发，好好打扮，听着自己母亲对未来的絮絮叨叨。

    什么我家墨墨这么可爱，以后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墨墨，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温柔些，这样男孩子才能看上你。

    墨墨，你衣服都有洞了，今年爸爸妈妈想办法给你做套新衣服。

    苏墨就喜欢自己母亲在表达对自己喜爱的时候，靠到母亲怀里。

    母亲的怀抱温暖又柔软。

    如果按着这个温暖继续下去，苏墨觉得，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嫁给一个爱自己，疼自己的同族人，然后生个孩子，像自己母亲当个最温柔不过的女性。

    记忆中的光明温暖突然暗了下来。

    化妆台隐没，母亲消失。

    继而一团扭曲，混乱的篝火亮了起来，噼啪的水煮沸的声音从篝火上散开。

    苏墨看到了篝火上的铁锅，以及铁锅上冒着的煮沸水泡。

    “哗……哗……”

    煮沸的水泡下，突然上浮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狐狸头。

    是苏墨被剥了皮，丢入水里煮的父母。

    苏墨认得出自己父母的狐狸五官轮廓，哪怕那些轮廓因为水煮的原因而逐渐变得扭曲发白。

    苏墨也认得出自己父母那两对爱着自己的温柔眼眸。

    哪怕那两对眼睛在沸水中逐渐被煮熟而显得浑浊。

    一只巨大丑陋的手伸入了沸水锅，抓着苏墨父母的狐狸脑袋，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