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算开拍一部警匪电影，名字叫《无间风云》，你初定的角色是男的。”

    “我之所以让你反串演一下女的，无非是想看看你对演艺事业的态度。假如你真的有钻研过，无论男女老幼都应该手到擒来。一个优秀的演员不会受限于性别，他的戏路完全是开放的。”

    “还有的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主动提出自己有痔疮。但对于一名演员来讲，有无痔疮都不会影响你在演艺圈的发展。”

    眼瞧着李百灵捂住屁股，正眼神惊骇的望着自己，陈小柒也十指交握的撑住下巴，一脸严肃的说道。

    他隐隐意识到对方的思路好像跑偏了，但他又不知道究竟跑到哪去了。

    但甭管是高攀去了珠穆朗玛峰，还是深潜进了马里纳海沟，自己都有必要先把他捞回来。

    听见陈小柒这番解释，李百灵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

    “咋了，紧张啦？”

    见到李百灵战战兢兢的样子，王鑫也笑眯眯的走过来，递给了他一杯水，拍了拍他肩膀就鼓励道：“不用紧张，照陈导说的话来，露两手呗，给他看看你精湛的演技。”

    李百灵也略微放松了警惕。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颤颤巍巍的，几乎连水杯都举不动。好不容易才晃悠悠的将一次性纸杯端到嘴边，却不料手腕一颤，哗啦一下的全撒了，连裤兜都溅湿了。

    “哎，这真的是，一言难尽呀。”

    见到李百灵这幅狼狈模样，瘦皮猴也有些于心不忍。为了缓解下现场的尴尬气氛，他也适时的从裤兜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就递给了他。

    “谢谢小猴子。”

    李百灵双眼噙泪的望着瘦皮猴

    瘦皮猴还以他一个坚毅的眼神。

    “哎哎哎，你们帝都戏剧职业学院是怎么样的呀？”

    吕子琳也是心大，哪怕李百灵在众目睽睽之下撇开双腿擦裆部了，她也面不红心不跳，捧着腮帮子就询问。

    “我俩的学校好像离得挺近的吧，不过平时没啥交流，也不知道你们学校是咋样的。”

    刚才听见李百灵的自我介绍，吕子琳本来就想问了。但碍于对方一直和陈小柒说相声，自己又听不明白这开前门开后门究竟是啥，也不好打断这俩男人的这番华山论剑。

    在吕子琳看来，帝都戏剧学院和帝都戏剧职业学院，这两家学校就隔了一条街，彼此都紧挨着对方。但她也很好奇，这两家学校近归近，但完全不存在交集。她那母校要是交流了，宁愿横跨大半个帝都去找帝都电影学院，甚至千里迢迢的南下去沪市戏剧学院，都不会找近在咫尺的帝都戏剧职业技术学院。

    这是凭什么呢？

    李百灵则神色高傲的瞥了吕子琳一眼。

    在他看来，吕子琳这番话很明显是挑衅。

    帝都戏剧学院就了不起呀？

    为了避免自己落于下风，那就必须先让别人落于下风。

    这就是所谓的料敌先机。

    “啧啧啧，我的导师崔格纽比说过了，”李百灵鄙夷的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指就说道，“帝都戏剧学院在座的各位导师，全都是垃圾。”

    吕子琳：“？？？”

    “我的导师崔格纽比还说过，帝都戏剧职业技术学院的校训是以人为本，从不搞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们才刚升大二，就不断到各大剧组历练，周游于道具组或群演群体，累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拓展了眼界，增加了人生阅历，为将来能当上演员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吕子琳：“但我们学校一出来就是直接当演员的耶，不用那么麻烦。”

    李百灵：“......”

    吕子琳：“哎，你刚才说周游于底层道具组或群演群体，具体是什么意思啊？”

    李百灵：“瞧你还算人模人样的，咋那么多问题。”

    吕子琳：“我就问问而已呀。”

    李百灵：“你搬过道具么？你扛过摄像机么？你搭过棚么？你买过水么？你派过盒饭么？没有对吧？所以你就只是个花瓶。你没有充分感受世态炎凉，你徒有学识，没有心。”

    瘦皮猴怯生生的说道：“其实你就是打杂吧？”

    李百灵：“......”

    吕子琳：“......”

    现场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打不打杂的先不说吧，”陈小柒没好气的瞥了他俩一眼，扶额轻叹道，“照我说的话来，李百灵对吧，你要不演一下？”

    学历高低与否，在陈小柒的眼中看来完全不是事，也并不纳入他挑演员的条件之一。

    对于一名演员来讲，名校出身的固然拥有先发优势，是通往演艺圈的重要敲门砖。可问题在于眼下的娱乐圈一方面都是看颜的，完全不会看重学历，何况学历造假比比皆是，这也称得上是普遍现象了。

    “行呀，其实反串我挺在行的。”

    得到陈小柒的承诺不用他演《寝取明日花》之后，李百灵也拍着胸口就说道：“别看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刚阳之气，我演女的是绝活，以前还反串过花旦呢。”

    “刚阳之气？”

    吕子琳和许月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下困惑的眼神。

    陈小柒这就迷了：“你还演过花旦？”

    难道这小子还有戏剧的功底？

    “这也是陈年往事了，那时候我还在念中学，”李百灵羞赧的低下头，“我是浙城人，江南嘛，十里八乡都懂几句越剧，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引得喜鹊都来房梁筑巢呢。”

    “某一天我村子找了个戏班过来唱戏，红白喜事嘛，这也是常见的。结果那花旦可能水土不服，还没上台就拉肚子拉虚脱了，班主一看没辙了，准备打道回府得了。”

    “但农村地方，好不容易才有一趟戏班过来，大伙说什么也不肯，齐齐喝了倒彩。这班主一看这阵仗，简直岂有此理，这还得了啦？自己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岂是你们这群刁民能羞辱的。于是大袖一挥，什么生旦净丑这些角儿纷纷撸起袖子就下场，和村民一顿互喷，就差抄家伙打起来了。”

    “啧啧，那会儿真的是群情激涌，双方一步不退，一方说要走，一方说走你妈。在这紧急关头，我挺身而出了。”

    听见李百灵绘声绘色的说到这，欧歌的全体同仁齐齐都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小伙子形象上如此妖娆，没成想骨子里竟然刻着一个勇字？

    “那具体是怎么个挺身而出法？”吕子琳好奇的问道。

    “大家的站位泾渭分明。那时候我尿急，脚打颤了，不小心走前了一步。殊不知班主一看见我当场愣住了，村民也认为我是想一打十。一个中学生能有这气魄很不容易呀，纷纷给我拍掌叫好，怂恿我跳上戏台打翻这群来骗钱的。”

    “但没想到班主却主动跳下了戏台，搂住我肩膀就说，小伙子是人妖吧，长得那么妖，有没有兴趣客串一下花旦呀，现教现学不收费，出师了还能随他们到处巡演，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还能存点钱长大了去一趟泰国。”

    “也就那一回，我赶鸭子上架的演了一回花旦。虽然有些蹩脚，但农村人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只要当着他们脸穿上凤冠霞帔，咿咿呀呀的唱几句，他们也准会为你喝彩。也就那一回经验，但冥冥中我似乎有一种感觉，这是来自于荷尔蒙的灵魂拷问，莫非反串才是我的出路？”

    李百灵说得声情并茂，还毫不避讳他人诧异的目光，旋即咿呀咿呀的唱起了几段西厢记。江余浪也笑着扔过来一张红牡丹盖布，李百灵心领神会的一手抓起后，扭动纤细的腰肢将盖布覆盖于身，蹲坐着旋了几个圈，再慢悠悠的抬起了头，那眼神真是我见犹怜。

    尤其他那柔得能淌出水的眼神，一颦一笑下来，那双细长的桃花眼蓦的一张一合，这含情的神态一下子就把在场的全部人抓住了。

    欧歌的全部人都愣愣的注视着李百灵，错愕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样陈导，还需要演么？”

    李百灵又是抓住布脚一个旋身，仪态万千的慢慢下蹲，扬头望着陈小柒。

    “我觉得真是绝了，”江余浪啧啧叹道，“你才学了多久？”

    “就那一场戏。”

    全部人都惊讶的面面相觑。

    这就真的是天赋了，陈小柒面无表情的心想。

    光是凭着短短的一场戏，一下子就将花旦的精髓给抓住了。虽说基本功底还不够细腻，但关键是神韵。也不知道李百灵是不是浑不自知，不过在陈小柒的眼中看来，他极好的演活了一个女性花旦。既含蓄又撩人，既内敛又奔扬。

    尤为可怕的是，这还是几年前演过的一场戏罢了。他不但还牢牢记得，况且动作神态演得活灵活现，丝毫也没有生疏。

    “演得不错，”陈小柒也难得的笑了笑，“就是底子粗糙了一点。还有，待会给我去染个发，染回黑色的。”

    “哎呀小柒，我觉得挺好了呀。”

    “对对对，我也觉得六福哥说的没错，小李子已经惊艳我了。”

    “呵呵呵，小柒有点要求也是应该的，但依老夫看来，小李子这工夫算不错了。”

    “小柒，我隐隐觉得我们欧歌要芜湖起飞了。”

    “今天是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天，没准我们欧歌要掀起逆袭之路了！”

    “来吧同志们，我们放鞭炮去冲冲喜！大伙冲呀！”

    现场众人群情汹涌，王鑫甚至喜气洋洋的提着一根竹竿就跑出了门口，胡炸小心翼翼的挂上了一串十万响的炮仗。赵六福凑过去点火，其他人都纷纷捂住耳朵，哗啦啦的转身就跑回了厂房，只剩赵六福走避不及被炸得里嫩外焦，大伙都笑着拍手叫好。

    望着门外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陈小柒依然很平静的环顾了一眼现场这群人。

    漫天都飘洒鲜红色的炮仗衣，欧歌的几个人全都齐齐昂着头，沐浴于这艳红色的汪洋。许多年以后，陈小柒依然对这个场面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