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敏却没问李公公任何敏感的问题，她只是很随意地问了问皇后娘娘最近身体如何，秀昕最近怎么样。

    李德昌告诉她，皇后娘娘最近凤体康健；世子秀昕现住在坤宁宫中，他每天都去尚书房听讲，师傅总是夸奖他聪明好学。

    佳敏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转而跟他介绍起，她为什么要晒这么多菜干，它们可以做成什么菜肴……

    过了会儿，皇帝出来了，带着李德昌走了。君允玟和佳敏送到“伴月堂”门外，皇帝上了软轿，径自离去。

    回来后，佳敏进屋收拾了碗筷，自己用了午饭，既不问皇帝来做什么，也不问皇帝跟君允玟说了什么。君允玟也什么都没跟她说。

    睡过中午的美容觉，佳敏继续指挥着君允玟把绳子拴好，把菜干晾了上去。就好像皇帝根本没来过一样。

    但是过了几天，他们的生活还是发生了一些改变。皇帝去了行宫之后，京城中一些琐屑事务再次交给了君允玟。但是不允许他出园，也不允许外人来见他，只让内侍监们把一摞摞奏事的折子往“伴月堂”里送。等君允玟把折子批好了，再由内侍监把折子发出去。

    佳敏面对这些变化，仍是不喜不忧，她只注重把他们的小日子过好了。

    就这样，这种古怪的圈禁生活，他们过了三年。第四年的春天，皇帝忽然传来旨意，让皇太子回京。

    两人换上钦差送来的太子和太子妃的朝服，互相打量了一下，佳敏忽然笑道：“瞧咱俩这衣服，颜色相同，款式相近，真像情侣装啊。”

    君允玟明白，她的调侃，只是想掩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于是他握住她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松开。

    回到皇城，他们先来坤宁宫给承禧皇后请安。

    承禧皇后打量着君允玟，觉得有些不敢认了。他以前虽然身材高大，但脱不了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如今一看，通身那柔和的线条不见了，代替的是一身的硬朗和棱角分明，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玟儿，你瘦了。”皇后抱怨说。

    “母后放心，儿臣虽显得瘦了，可变得有力气了，儿臣现在的体质特别好。”君允玟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从容和自信。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回头又看佳敏——佳敏的气色也很好，面庞红润，双眼有神，笑容明媚得就像三月阳光；而且她身姿绰约，行走时已经看不出双腿曾经有过残疾。

    “玟儿媳妇，坐过来给本宫看看。”皇后招呼佳敏来到近前，随后拉着她的手看了看，说，“听说你在‘伴月堂’里，什么活儿都要自己做——瞧瞧，手都显得粗了。”

    佳敏笑笑，说：“母后，没关系，养养就好了。”

    这时宫人传报，世子秀昕从尚书房过来，给皇祖母、父王和母妃请安。

    “快叫他进来。”皇后高兴地说。佳敏心中也是一喜，这三年，她一直都很惦记秀昕。

    不一会儿，一个半大小子，像个小大人一样，步态端庄地走进殿来，依次给众人请安。佳敏仔细辨认，果然是秀昕。没想到他长这么快，个子比原来高出一大截，而且也没原先那么胖了，已经初具“小小少年”的模样。

    “秀昕——”佳敏激动地上前去拉秀昕的手。哪知，却被秀昕避开了。

    佳敏有些吃惊，她仔细打量秀昕，看他的表情既不是恼，也不是害羞，就是很严肃地绷着一张脸，很恭谨地在避让。

    “秀昕，你不认识母妃了？母妃好想你啊。”佳敏再次上前。

    可秀昕还是很恭谨地避开了。他对承禧皇后说：“皇祖母，孙儿要回尚书房了。”随后他匆匆对着君允玟和佳敏行了个礼，就走出去了。

    佳敏既吃惊，又尴尬，这一点儿都不像那个怕她咬小屁屁的秀昕。

    皇后在旁边安慰她说：“你们离开他太久了，他有些认生了。”

    但是佳敏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她和君允玟虽然重回太子府居住，但是秀昕却没有跟着搬回来——据说因为皇后娘娘舍不得，仍让秀昕住在宫里。

    佳敏想着秀昕，坐在炕上无声落泪。她又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小颜，小颜就跟秀昕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她当时就想，养这么漂亮的一个儿子多好……后来她和君允玟过继了秀昕，虽不是亲生的，秀昕也远不如小颜漂亮，却也多少算圆了她的一个梦。

    君允玟知道她心情不好，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安慰：“你不必难过，秀昕不是疏远了你，他只是长大了。孩子大了，都要去过自己的日子啊。你记得我们‘伴月堂’下那只燕子窝吧，每年小燕子出飞了，窝里就剩下两只老燕子……你想想，咱养再多的儿子，将来真正做伴的，还不是只有我和你？”

    “你不必骗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皇帝的意思——他明白，他是管不了你了，所以他要管住秀昕。他想得很长远，不能让你们父子两代君王都被我挟制……”佳敏想到这些更加伤心，不由哽咽道，“这样也好，他总算能放心地把我们放出来了。以后我也要远着秀昕点儿，省得父皇不放心，不让他当世子了。”

    君允玟笑笑说：“你想太多了，没那么严重。”随后又拉起她的手，转移话题，说，“我没看出你的手粗啊，怎么母后说你手粗了呢？”

    佳敏抱怨道：“笨蛋，那是因为你的手更粗啊。我们整天干粗活，手能不粗吗？换那些锦衣玉食的王公、贵妇们试试看，这样自力更生的日子，别说三年，三天他们都活不了。”佳敏的话有些刻薄，而且很有影射皇后的意思。

    君允玟现在可顾上皇后了，自家的宝贝还哄不过来呢。他忙附和道：“就是就是。”

    “虽然我手粗了，你不许嫌弃我！”佳敏顺便威胁道。

    “不嫌弃、不嫌弃。”君允玟讨好地说道。随后像往常一样，用自己的大手，轻轻揉搓她的小手。

    佳敏忽然抚上他手背上的伤疤，那是他为了抵抗媚云的禁药，自己用簪子扎的。过了这些年，仍有浅浅的印迹。看到这印迹，佳敏又是一阵心疼……她倒在君允玟的怀里，轻轻问：“小七儿，你有没有觉得咱俩特不容易？”

    君允玟转手抚上她的长发，一边拥吻着她，一边说：“我没觉得，我只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踏实，很幸福。”

    不久，元嘉皇帝病倒，君允玟做为太子监国，接管了所有的朝政。半年后，元嘉皇帝龙驭宾天，君允玟登基称帝。

    原来的承禧皇后，现在成了太后。君允玟给她加了个封号为“孝尊”。按说，孝尊皇太后应该把坤宁宫腾出来，让给佳敏这个新皇后；她自己则应搬到慈宁宫去住。但是她做了一辈子的小媳妇，至如今仍然惧怕着慈萱皇太后的余威，所以不愿去住慈宁宫。于是她对君允玟说，想去允瑶公主住过的凤仙宫。

    孝尊太后说：“瑶儿已经出嫁了，那里也是白空着。凤仙宫旁边还有个园子，一年四季风光不错。哀家去那里，让太妃们也都跟着迁到那边吧。”

    君允玟不同意，说：“那怎么行，那是公主住的，宫殿的等级不合体制。”

    孝尊说：“讲那些虚礼做什么，只要哀家住得自在就行了。”

    佳敏在旁边听了，便说：“母后，您说的对，只要您住得自在就行——依臣媳说，您在这坤宁宫住惯了，就不要搬了。其他的太妃们也不要搬了。”

    “那怎么行？依祖制，这可是皇帝的六宫。”孝尊太后嗔道。

    “没关系，臣媳在宫中转过了，只要把当中几道宫门锁上，整个皇宫就隔出了两个大院子，坤宁宫和其他太妃们住的宫殿，都隔在了后面的院子里。皇上的乾清宫在前面的院子，我就住乾清宫旁边的重华宫。温姑娘等人，现今也封了嫔号，让她们搬到凤仙宫去吧。秀昕是太子，年纪也长了，他马上就可以去太子府里住啦。”

    “没道理，哪有把乾清宫和坤宁宫分开的？”孝尊摇头。

    佳敏笑了，说：“改个名不就行了？就这一会儿，我连这宫殿的名字都想好了，您这里就改名叫‘乐寿宫’，您看怎么样？”

    君允玟在一旁连说“好”，又对太后说：“母后，她一向没学问，难得这回想了个好名字，您就依了她吧。”

    孝尊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当年做皇后时，也是一心听皇帝的。更何况她很注重礼法，一向以为这世界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如今是儿子当皇帝了，自然要听儿子的。便点头同意了。

    佳敏很快搬到了重华宫。君允玟当然跟着搬了进来，因为他这皇帝特殊，没有六宫可巡幸，只有专宠。他笑着对佳敏说：“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佳敏心中一热。虽然二人情意已深，平时嬉笑的话语不少。可君允玟现在毕竟地位不同，是一代国君，是天朝的皇帝了。他在前朝上朝的时候，宝座上一坐，群臣齐刷刷地叩拜，山呼“万岁”，那是何等的威风；他手里掌握着天朝所有人的命运，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利，是何等的霸气。可在私下，他却依然可以跟她说出这种“放低身段”的话来，怎么不让她感动。

    “小七儿……”她扑在他的怀里，哽咽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淘气包，你别怕，我是不会变的。”说着，君允玟掏出脖子上戴的那块玉，说，“看看我生的蛋——‘我是敏敏的，永远喜欢她’。”

    佳敏看着君允玟常年佩在身上的这块玉，心中更是一暖。

    等在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完，国丧结束，新皇正式登基。君允玟的年号为隆景，天朝开始了新的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