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月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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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昏了头了

    皇宫的御书房里,元嘉皇帝坐在龙书案后,正在烦恼——昨天这一天,这个乱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时在朝上,他以为,君允玟自己否认了李文润的指证,他顺便把李文润削了爵,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哪知散朝后不久,君允玟却忽然来御书房请罪,承认了李文润的指证。

    元嘉皇帝吃惊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傻了?随后,他特地带着儿子去到坤宁宫,跟承禧皇后说明事情原委,又对皇后说:“朕是问不明白了,皇后快替朕问问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承禧皇后想了想,说:“玟儿啊,那上官氏后来进府,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妾侍。这样的妾侍,即使不是秀女,你也机会把她接进府去,并不一定要保留她的秀女资格啊?”

    “但是如果不是秀女出身,她的位分永远都提不上去;没有位分,将来又怎么成为皇后?”君允玟回答。

    “你年纪最小,身体又弱,向来的志向就是做名贤王。太子名分早定,你怎么可能有那种非分之想?”皇后虽是质问,却也是为他在辩解。

    “母后,儿臣对不起您,有负您的期望……儿臣当时听了那人所说之后,就想,不过是纳个女人进府,就有可能成为九五之尊,还没有什么风险,这么便宜的事儿,为什么不做呢?儿臣毕竟也是天潢贵胄,也是父皇的儿子啊!”

    “那你是糊涂了!你不想想,自古以来‘夫贵妻荣’,只有皇帝登基,他的正妻才能成为皇后。哪有先定了皇后,再定皇帝的?再说,当时你已与薛郡主指了亲,那上官氏就算进了府,也不可能成为正妻,又怎么能当上皇后?”

    “母后您忘了?那天您跟我说,如果不是上官氏因温氏进府,吃醋耍性,本来您还想让她做平王妃呢……那平王妃岂不就和正妻相差无几了?”

    承禧皇后听他么说,差点昏过去。

    元嘉皇帝也快被儿子气疯了,他抑制着怒气,低声问:“这么说,你‘私交外邦、心怀不轨’那些事,也都是真的了?”

    “真的,都是真的!不过儿臣还没做什么坏事,就让大家发现了。”君允玟小心地回答。

    “疯了,你疯了!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担的是什么罪过!”元嘉皇帝暴跳如雷。随后他说,“来人拟旨——削安亲王爵位,废为庶人,流放……”

    还没等他想好把君允玟流放到哪儿,皇后娘娘就昏了过去。于是圣旨就成了“削安亲王爵位,废为庶人,拟流放。”

    “上官谨的请罪折子替上来没有?”元嘉皇帝问。

    “递上来了,赶在宫门关闭前递上来的。”首领太监李德昌回答,随后忙从一摞奏折中,把上官谨的请罪折子找出来呈上。

    “上官家的人缘真不错,这么晚送来,都有人帮着递上来。”元嘉皇帝不禁脱口而出。

    李公公没敢回答,他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皇帝说的是实话,上官家虽不够显赫,上官谌在朝中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为人中规中矩,在同僚中口碑极好,也极有人缘。即使是李公公自己,刚才不也是出于自愿,稍稍地助了他们家一把?

    元嘉皇帝看完上官谨的折子,没说话。想了想,说:“叫潘善来。”

    潘善来了,李公公知趣地领着小太监们退下。御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元嘉皇帝和潘善两个人。

    “安亲王府的人们有什么动静?”元嘉皇帝问。

    “薛王妃一整天都呆在‘乐仁堂’里,哪儿都没去;上官氏去了六部的衙门和三处大牢,打听废安亲王的消息。”

    “很多人看到上官氏了吧,大家都怎么说的?”

    “大家说,安亲王真是怪僻,看那上官氏一瘸一拐的,怎么也不像个当皇后的料,可安亲王竟然听信术士之言,作下这么大的事来。又说那上官氏还算有情有义,安亲王为她落得如此地步,她知道不舍不弃,不像薛王妃,安亲王刚一出事儿,她就和离了……”

    “薛王妃和离是朕准的!”说到这事儿,元嘉皇帝有些气恼。说起来也是赶凑的,他正因安亲王主动认罪而生气,又因皇后突然晕倒而着急,哪料想薛王妃忽然跑到坤宁宫去闹,说不给安亲王恢复爵位,她就要和离!

    “和离就和离!让安亲王府内的女人全部滚蛋!”元嘉皇帝气昏了头,才下了这么道旨意,现在想起来,却后悔自己当时有些冲动了。

    “算了,朕已给镇南侯写了封信,叫人快马送了去。朕告诉他,是朕的儿子不好,只是不想让那不肖子连累了薛郡主……”元嘉皇帝说,又说,“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就看看这些人们都怎么蹦跶!”

    第二天,元嘉皇帝再次跟潘善打听安亲王府的消息。

    “上官氏今天去了栖霞山的积云寺,为皇后娘娘和安亲王请了平安香,还替安亲王看了看他给谦妃娘娘做的功德,又在长明灯前添了两年的香油钱。随后她去了城东的静月庵,那里是个尼姑庙。上官氏在静月庵舍了一千两香油钱,还跟主持租了一处小院,打算等自己陪安亲王离京后,就让那些不愿离开王爷的庶王妃们到庵里去修行,顺便为王爷祈福……”

    “她倒是想得周到!”元嘉皇帝“哼”了一声。又问,“她今天没再去六部门前招摇?”

    “没有,因为她打听到,凡是流放的人,都从北城门出去,所以给了北城门一个茶棚老板钱,叫他帮忙看着,如果看到安亲王流放出京,就去叫她。”

    元嘉皇帝忍不住笑了,说:“她倒真有办法……”随后又想,这个上官氏,还真就看不透了。

    第三天,是大家搬离安亲王府的日子。佳敏早晨起来的时候,又听到一个消息——原来的薛王妃,如今的宣华夫人,不用搬了。因为皇帝把安亲王府赐给了她。不过她只有三品的等级,所以要把银安殿拆掉,王府的大门也要拆了重盖。

    当佳敏搬着行礼出府的时候,最后回望了一眼银安殿高耸的重檐,不由感叹了一句:“建筑的更迭,更能代表世事的变迁。”

    佳敏把自己的箱笼搬上了孙富赶来的马车,随后领着陈语嫣等人来到静月庵。

    陈语嫣等人大惊,问:“娘娘,您就把我们扔在这里了?”

    佳敏却是一脸无奈,说:“没办法啊,我要回娘家与父亲兄弟同住,你们都是王爷的庶妃,怎好与我同去?”又说,“你们看,这是个独立小院,你们和丫头婆子们把门插上,谁都不能打扰。每个月我会让人送月钱过来,庵里的住持会让她的徒弟帮你们买米买菜。等我打听到王爷的消息,我再派人来接你们……当然啦,圣旨说的是让大家自便,你们如果有了别的去处,可以自由离开。但是如果你们打定主意要跟着王爷,就听我的安排吧。”

    佳敏的一番话,堵得她们无话可说,只得愤愤地走进院去,陈语嫣更是气得把胸前佩的碧玉坠都揪掉了。

    佳敏面上则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才不让她们跟着呢!试想,当年领着一群女“野人”,是因为她们什么活儿都能干;领着一群迦柔武士,是因为他们能保护她……如今她领着这几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姨娘做什么?尤其那位陈语嫣,很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孙富告诉佳敏,上官谨夫妇已经在玳瑁大街寻到一处三进的院子。于是佳敏坐车向玳瑁大街行去。

    走到半路,忽然遇到几名差役,一名官员打扮的人过来行礼,问:“请问,车上坐的可是南越亲王?下官是鸿胪寺的寺丞,皇上有旨,命鸿胪寺为南越亲王在礼宾院设别院一座,供南越亲王起居之所。”

    佳敏听说这位大人是奉旨前来,忙叫桃枝搀扶她下车,随后恭敬行礼,说:“有劳寺丞大人,请代婢妾谢过皇上天恩。但婢妾尚有一言,还请大人代为上达圣听——婢妾这个南越亲王,不过是名义上的;婢妾生在天朝、长在天朝,自认为还是天朝人,是天朝天子的臣民……所以,礼宾院的别院,婢妾不敢居住。婢妾幼承家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敢有违。如今婢妾的娘家来接婢妾,只是暂住,来日废安亲王流放之日,请容婢妾跟随左右、侍奉笤帚。”

    “好吧,既然南越亲王已有主张,下官不敢多言。南越亲王的话,下官一定代为奏达圣听。”寺丞说完,便带着差役走了。

    于是,佳敏由父母和弟弟陪着,暂时住到了玳瑁大街的院子里。

    之后,上官谨暗地里托了很多人打听安亲王的消息,却什么都没听到。朝中也暂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静等新年的来临。

    刘氏就像往年一样,开始和老助手烟玉张罗过年的东西;上官谨在读书写作之余,则顺便教教小儿子春哥儿写春联。

    佳敏看着眼前这情景,不由热泪盈眶,这就是她在海外的时候,每天做梦都要梦到的啊,父母亲人都生活在自己身旁……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还有一角是空空的呢?

    “缺的那一角,是小七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七儿已经是我的亲人了。”佳敏这么想着,不由拿起那本《水夫人诗词选》又读了起来。

    “我的爱,像春天刚刚萌发的小草,它是那么脆弱、那么卑微;但它在一夜就绿了荒原,因为自从遇到你,我的春天就来了。”

    佳敏悄悄擦掉眼角的泪,随后不由自嘲:“坏了坏了,我也中了‘唯美、唯爱’的毒了。”

    忽然,听门上“剥啄”一声,佳敏忙把书藏了起来。因为她不想让父亲发现这本书,这书上可是有他挚爱前妻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