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月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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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确是福星

    元嘉皇帝不知道,佳敏自来是无理搅三分的主儿,这回还让她占了三分道理,自然要把三分扩大到十分。

    元嘉皇帝本是想用这事挟制一下佳敏,没想却被她言词凿凿,大喊了一阵冤枉。不过他现在情绪低沉,哪有心思去细辩这其中的是非,于是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你不必再辩!上官府明知有错,却不言明,终究是欺君之罪!”又说,“现今安亲王染病,召你来侍疾,如果你侍候得好,朕就赦免了你上官家的欺君之罪;如果有了差池,你自己度量行事,怎样才不会罪致亲人!”

    佳敏这回听明白了,小七儿果然得了重病。按皇帝这意思,如果小七儿好了,万事大吉;如果小七儿完了,她只有殉了小七儿,把偷梁换柱的事情消弥于无形,才能保住家人……

    佳敏心中大恼,暗道:“我又不是神仙,还能一出手就起死回生?”又想,“你放些屁有什么用,赶紧让我去看看小七儿才是正理!”她心里明白,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七儿出事儿,否则自己性命难保——保泰他们再疼爱自己,也赶不及从海外回来救自己。

    可佳敏那犟脾气,是宁死都不肯让人小瞧的……她咬了咬嘴唇,摸了摸左腕上的藤镯,随后有些挑衅地抬头看着元嘉皇帝,说:“万岁,我是天上福星临凡——只要有我在,安亲王会福寿安康的!”

    元嘉皇帝听到佳敏的话,身体颤了一下,随后他低声说了句:“妖言惑众!”又高声冲殿外喊,“来人,马上送上官氏去秋千苑……”

    翠屏山行宫中,安亲王暂时居住在秋千苑。由于太医已确诊,安亲王染的是疫病,所以此时秋千苑的大门紧闭,门外由禁军把守,所有的人,都是有进无出。

    承禧皇后正在秋千苑的大门外,不安地徘徊着。如果不是皇帝下了死命令,说什么都不许她进入,她早就跑到了儿子身边……猛抬头,她看到两名宫人抬着一乘小轿,飞速地跑了过来,知道是上官氏来了。

    小轿来到皇后身旁,佳敏下轿,刚要行大礼参拜,皇后却拦住了她,说:“快快免礼,赶紧进去看看玟儿,听说他昏迷之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到这儿,皇后哽咽了,又说,“他是我一生的寄托啊,我愿拿自己的命去换他平安……”

    佳敏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仅因为得知小七儿一直都在惦记着她,更因为她懂一颗母亲的心……她拍拍皇后的手,轻声说:“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随后她转向守门的禁军,说,“开门吧,放我进去。”

    佳敏进入大门,小顺子正等在门里,他一见佳敏就说:“娘娘,您可来了!”

    “少罗嗦,快带我去见他!”说着佳敏架着拐,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正房,来到君允玟的卧室。

    只见卧室内帷缦低垂,三四位宫人围着君允玟的病榻忙碌,一名太医正在给君允玟诊脉,君允玟面色灰暗,呼吸沉重,忽然他一阵抽搐,吓了周围的宫人低声惊叫,乱作一团。

    正巧,太医看到佳敏进来,他知道这就是人们说的安亲王侧妃。于是他哭着跪倒,说:“娘娘,老朽无能,安亲王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药石无效……”

    周围的宫人也跟着他跪了一地,哀哀痛哭。

    佳敏心中既痛又惊且怒,她喝斥一声:“闭嘴!都给我退下去!”

    太医和宫人们一楞,小顺子也吓了一跳——这个平时被王爷当奶娃娃一样娇养的侧王妃,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太医和宫人们低了头,悄悄退出。

    佳敏坐在君允玟身旁,她不用诊脉,也知道他此时病情危急。“小顺子,快倒杯水来……”佳敏边吩咐着,边拔下头上的镏金簪。她挑开褥角上的针线,扯下一块棉花,在小顺子端来的水杯中蘸了水,轻轻洇润在君允玟的嘴里。

    接着,佳敏取下腕上的藤镯,按动机关,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放在君允玟的舌下。随后,又不停用棉花蘸了水喂给君允玟。

    小顺子看到佳敏这般镇定,还给君允玟喂下了水,又喂下了药,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主心骨,已经绝望的心里,又找到了一线希望。

    忽然,就听院里厢房内一阵哭嚷……

    不等佳敏吩咐,小顺子忙跑出去看个究竟。

    不一会儿,听到小顺子几声训斥,哭嚷声停了,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抬了什么东西出去。

    过了会儿,小顺子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佳敏随口问道。

    小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禀:“有个宫人病死了,其他人都很害怕……”说实话,他刚从佳敏那里得到了一丝信心,现在又都被刚病死的那个宫人打击没了。

    “这院里留太多的人也没用,白添乱。你叫那些宫人都迁到别的院子里去,我和安亲王身边只留太医和你就够了。”佳敏淡淡地说道,语调中听不到一丝慌乱。

    佳敏从容的态度,再度鼓励了小顺子,他按照佳敏的吩咐,出去把院里的宫人都迁走。

    其实,佳敏心里已经万分惊恐,她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严重——他们身边,已经有人因为疫病死去了!

    她已经接连给君允玟喂了三颗金神医给的保命金丹,现在君允玟的气息平稳了许多,热度也退了些。她边仔细观察君允玟的情况,边想:“金神医说过,保命金丹是救急的,只能管这一时。过会儿,我再给他试几颗徐神医驱除瘴气的灵丹。如果还不见效,就只有试试‘它’了……”

    一夜过后,又是一天。君允玟始终在昏迷之中。宋太医又熬了几副药给他灌了下去,但看宋太医那样子,他似乎对自己的药没什么信心。

    佳敏片刻不离地守在君允玟身边,她不觉得困,也不觉得饿,她她早就忘了元嘉皇帝对她的威胁,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小七儿出事儿,她只盼着他快点好起来。

    转眼天又黑了下来。寂静秋夜里,佳敏和小顺子不错眼地看护着君允玟。为了不让自己困睡过去,佳敏和小顺子悄悄聊着天。

    佳敏问:“小顺子,听说王爷染病有十来天了,你一直在王爷身边照顾吧,怎么你不怕染上病吗?”

    小顺子说:“回娘娘,奴才是伺候爷的,就是怕也不能躲啊。”又说,“奴才早年之所以会进宫,就是因为当年一场时疫病,全村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小顺子一人,看来,小顺子的命实在是太毒太硬了……”说到这儿,他的眼圈又红了。

    佳敏明白,小顺子对疫病有抵抗力了,所以他不会被传染。可是自己没有啊,来的时候还准备了口罩,可到了这儿一着急,竟然也忘记戴了……

    忽然,听到君允玟的呼吸又有些急促,佳敏心说不好,只有用“它”了……可她不想让小顺子看到她用“它”,于是她想了个主意,说:“小顺子,你去把爷染病前后穿的衣服都找出来,拿到院子里烧掉。去掉秽气,爷就能好了。”

    小顺子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办法,不过他还是很勤快地把君允玟所有的衣服都找了出来。他拎着那件雀金裘的斗篷,问:“娘娘,您送的这件斗篷也烧掉吗?”

    “爷真穿这斗篷了?”佳敏以为君允玟会嫌它太华丽,不敢穿呢。

    “穿了……”

    “那就烧了!”佳敏心想,还是小颜有远见,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烧了干净。

    小顺子去院子里烧衣服的时候,佳敏从藤手镯中取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几粒“花生”。

    佳敏剥掉壳,取出果仁,她知道君允玟这会儿嚼不了东西,于是自己替他嚼烂,嚼成糊糊的样子,一点儿一点儿哺喂到他的嘴里,并按摩他喉部的穴位,帮他吞咽。接着她又用棉花蘸了水,抬起他的头,帮他把嘴里剩余的部分冲进肚里。

    随后,佳敏用手轻轻抚摸着君允玟的脸,在心里悄悄地说:“小七儿,我和小武在南越森林的腹地,真地寻到了传说中的‘再生果’……人们说吃了它能起死回生、成仙得道。可是我跟小武都吃过了,也没什么作用。不知道你吃了会不会起作用?如果不能,今天就是你和我的末日了。陪着你死在一起,我还是愿意的……”

    小顺子在院子里支了个火盆,他烧了好半天,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都烧完了。等他回到屋里的时候,看到佳敏正痴痴地看着君允玟的脸发呆。

    “娘娘,王爷怎么样了?”小顺子担忧地问。

    佳敏这才回过神来,说:“哦,王爷没事儿,睡得很香。”

    小顺子凑到近前一看,果然,君允玟的呼吸平稳,面色也好看了许多,正沉沉地睡着。小顺子一个劲地念佛,又谢天谢地。随后他说:“娘娘,我去叫宋太医过来给王爷看看!”

    宋太医这会儿虽没在安亲王跟前侍候着,可他也没敢去睡觉。因为据他的经验,安亲王怕是过不了这一晚了。看皇上和皇后那么在意安亲王,他明白,安亲王这一去,自己和安亲王跟前侍候的人,以及刚刚赶到的那位侧王妃,恐怕都要陪葬!此时,他在旁边屋里徘徊着,不时摸摸袖里藏的药瓶,心想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把里面自配的毒药吞下去了。

    眼看天色发白,宋太医忽然听到小顺子唤他,他先是吓了一跳,以为安亲王已经完了!旋即却听到小顺子说,安亲王的病有了起色……他不敢相信,慌忙跑过来看。

    一看安亲王的脸色,宋太医心里就先定了几分——安亲王的脸虽还有些苍白,却没有了晦暗之气。宋太医再上前把脉,果然,安亲王脉相平稳,连烧都退了。

    宋太医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奇迹——明明已是濒临死亡的人,只一夜的功夫,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像个正常人似的安稳地睡着。

    他虽不明白安亲王是怎么渡过难关的,可他明白的是,安亲王好了,大家都能活命了,他也能活命了。想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宋太医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边擦泪边跪下对佳敏说:“娘娘洪福齐天,安亲王已经痊愈,只待静心休养即可。”

    佳敏虽然累得小脸蜡黄,眼圈发青,却仍然绽放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她说:“当然啦,我就知道他没问题的,我是命定的福星嘛!凡是我所到之处,必定是祥云笼罩、驱邪纳吉、富贵花开、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