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敏想了想，却说：“谢谢你的一番好意，请旨的事儿，还是算了吧——我想过了，这个事儿罪过不小，何苦又把你牵扯进来？”又说“将来，如果我不能再回京城，你暗地里看顾着我的家人一些，我就承你的情了。”

    七皇子听了她的话，皱皱眉。他想说些什么打消她的顾虑，可眼前又不是谈心的时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到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信，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按上印，叠好后递给佳敏——他说：“这是我给镇南侯写的一封私信，那里到底是我皇子妃的娘家，多少会给我一些面子。如果你在南疆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薛侯帮忙。”

    佳敏接过信谢了，随后从荷里摸出一粒蓝宝石，递给七皇子，说，“这是小武在西洲寻来的上等宝石。我知道你家里好东西多，可能也看不到眼里，只是这一别，不知哪年才能再会，留下做个念想吧。”

    七皇子郑重接过，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说：“你放心好了……”

    这时，出去找马的小武回来了。他说现在共有十匹好马，七皇子、秦将军，再加上他们的两个名侍卫，还可以再带上佳敏的六名侍卫。

    佳敏又让小武把那件月白长袍拿来，给七皇子换上。果然，七皇子把它套在棉衣外面，大小正合适。

    看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佳敏让小武抱着她，亲自送七皇子、秦将军等人出门。

    临别时，七皇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淘气包，你放心等着，选秀前必有旨意！”随后他不再多说，上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佳敏未及答话，七皇子的马已经跑远，她只得摇摇头，叹息一声——他是个正直善良的皇子；可是她的世界，他怎么会懂？

    送走七皇子，小文关上客栈大门。

    佳敏由小武抱着回房。忽然，她凑近小武身上，闻了闻，说：“小武，你虽换了衣服，可还是有味！你快去洗个澡吧，正好七爷每天都要洗澡，今天给他烧的洗澡水，他又用不着了。”

    小武有些尴尬。试想这一个多月奔波劳碌，时常要担着性命攸关的危险，哪会顾得上洗澡？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身上都发馊味了。他没有多言，把佳敏递给小文，就去准备洗澡了。

    佳敏回到房中，坐了会儿，问：“小文，你说小武这会洗上澡了吧？”

    小文一楞，不知道这小主子又在动什么脑筋？他甚至想，难不成，主子真像陈玉颜说的，喜欢偷窥？

    只听佳敏又淡淡地说：“你去看看他，换洗衣服可都准备好了？”

    小文虽不明白佳敏在想什么，但她的命令他都会执行。于是他出去跑了一圈，看了看小武，又跑回来，告诉佳敏说，小武正洗着呢。

    佳敏这回才悄声吩咐：“你去把跟小武上京的那个侍卫找来，我有话问他。”

    小文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他急忙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个侍卫找来了。

    侍卫被带到佳敏房中，小文在门口把风，佳敏开口就问那侍卫：“你和小武把李二公子送到侯府，又去哪里了？”

    侍卫老实地回答：“武爷把小人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客栈里，随后他就去办事了；而小人一直在客栈里等着了，哪也没去，直到武爷回来，才一同赶回来找主人。”

    佳敏点头，问：“那你在客栈里等了几天？”

    侍卫说：“大概二十多天吧？当时小人等得都害怕了，以为武爷出了什么事情，都想自己回来找主人了。”

    佳敏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随后她把小文叫到近前，低声说：“小文，你都听到了？二十多天呢，能做很多事情。如果只是去京郊看看我父亲，应该用不了那么久吧？”

    小文也听出了问题，可他一直觉得，小武的忠诚没有问题，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佳敏。

    佳敏又说：“我们在桃花岛上呆了三年多，他离开天朝的时间更久，四年多吧？他在西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听说过吗？”

    小文有些为难地摇摇头。他们几个男人在一起聊天时，他、陈玉颜和刘保泰，都曾跟小武打听过那段期间内他的事情，可小武总是含糊其词，却又让人抓不着什么把柄。

    佳敏又问：“他胸前那个刺青，你看到过吧？”

    小文又摇头。

    佳敏不信，问：“你们不止一次在一起洗过澡，难道没看到过？”心说，我不方便看，你们还不方便看？

    小文还是摇头，补充了句：“每回他都穿着中衣……开始觉得他怪，后来熟了，也就由他了。”佳敏想，怪不得那次在溪边偷窥他，他那么快就跑了过来，衣服都穿上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一个这么熟悉、这么想让人依赖的人，竟然有这么神秘的一面——这让他们两个都觉得有些别扭。

    最后，佳敏悄悄叹了口气，说：“算了，也许就是你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吧。”

    小文吓得身上哆嗦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张开口。

    小武洗完澡回到后院。

    佳敏住在东屋，此时里面黑漆漆，想来她已经睡下；小文住的西屋里却还亮着灯，似乎在等小武回来。

    小武走进房中，一撩西屋的门帘，果然，小文正在炕桌旁，守着一盏油灯安静地坐着。

    小文见小武进来，站起身，对小武笑笑，说：“武大哥，过来到炕上坐——”随后他从旁边拎过一只食盒，从里面取出几碟小菜，一样样摆在炕桌上，又说，“今晚准备的酒菜不少，可惜没等吃完饭，那位七爷就走了。我刚在厨房里重又热了几碟，还温了一壶酒。不如咱哥俩喝两盅，也应应守岁的景？”

    小武点头：“好啊。”说着他上了炕，盘腿坐在炕桌的另一边。忽然他问，“怎么没叫上姑娘？她喜欢热闹，肯定乐意我们陪她守岁……莫非，她有些不舒服？”

    小文正在给两人倒酒，听这话抬头看了小武一眼，笑嘻嘻地说：“武大哥，你真的很关心主子啊。”

    小武瞟了他一眼，反问：“难道你不关心姑娘？”

    小文没回答，他把倒好的酒杯递给小武。随后两人一齐举盏，各自抿了一口。

    小文挟了几口菜吃下，这才开口：“想当年，是刘老太爷买下的我，说是让我给刘老太太做马僮。我先是跟着赵九爷在庄子上呆了一段时间，后来保泰去庄子上玩儿，看到我会变戏法，就把我要了去。再后来，我又阴差阳错地跟了表姑娘——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小武点点头，没说话。

    “武大哥，我觉得，我跟着姑娘的这几年，连脾气都变了。原先我很胆小，见人就怕，也不敢说话，遇事儿只会哭……现在，我好像有胆气了，什么都不怕。”

    小武看看小文，觉得小文形容的不对。小文说的那是陈玉颜——胆小，怕见人……不过，小武不想反驳他，只说：“你们俩曾经历过那么多困难和危险，自然是长了胆气。”

    小文说：“不仅长了胆气。你知道，姑娘喜欢说话，她总是一刻不停地跟你说。那时候，只有我跟着姑娘，后来虽有拉马提他们，可语言又不大通……你说说，我不陪她说话，谁陪她说话？所以她把我练得也喜欢说了。”

    小武笑了，他知道佳敏从小就爱说。在东安那时，她说十句，他也不会应一句，但她还是跟他说个不停……

    小文说：“武大哥，我觉得你也变了。我听桃花说，你以前不会笑，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整个人冷冰冰的。你现在虽然还是不大笑，不大说话，可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冷冰冰的。”

    小武含着笑，举起酒杯，邀小文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他执起酒壶，再次把两人的酒杯斟满。

    两人闷着头，边吃边喝。

    忽然，小文停杯，长喟一声，说：“武大哥，七爷说得对啊，姑娘真的是长大了……我们从小看着她长大，始终拿她当小孩子，可是细算起来，她明年就该参加选秀了呢。你说，如果主子明年选了秀，指了人家，你我应该何去何从？”

    小武看着小文，想了想，说：“姑娘总不能随便许个人家……”他想到了巴登，想到了保泰，甚至想到了喜欢和佳敏暧昧不清的陈玉颜——不知道哪个人更适合姑娘？

    “今儿七爷临走时，跟主子说了句话，你听到了吗？他叫姑娘放心等着，选秀前必有旨意……你说，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也看上了咱们姑娘？”小文说。

    小武听了不由皱起眉头。

    “你知道七爷的真实身份吧？”小文悄声问了小武一句。

    小武点点头，忽然他说，“不行，他不适合姑娘！皇子们妻妾成群，他对姑娘再好，也不能全心全意的……姑娘必须有个能够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就像保康对大姑娘那样！”他记起在青泽城的时候，佳敏听说张伯申养了外宅，气得差点儿生了病……那还是替郭大小姐生的气。如果事情出在她自己身上，她怎么受得了？

    “姑娘虽聪明，模样也漂亮，可这样的身体，能找到那样一个人吗……”说到这儿，小文哽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

    “能，一定能！”小武肯定地说。忽然他又说，“如果找不到，我会养她一辈子……”

    “那你不想让姑娘嫁人啦？”小文问。

    小武迟疑了一下，说：“我想让姑娘有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姑娘嫁人也无妨，如果那家人敢薄待姑娘，我定不轻饶了他们！”小武的话虽然是淡淡的，但他语气中的狠绝却是不容置疑的。

    小文觉得小武好笑——常言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岂是用武功暴力可以解决的？不过，娘家厉害些，婆家的态度当然会好点儿。但是小文还是不放心，他有些担忧地对小武说：“你既然知道七爷的身份，就该知道，像七爷家那种婆家，可不是好惹的。”

    小武冷“哼”了一声，说：“姑娘不会嫁给他！”又说，“即使嫁了他，这样的婆家，我也惹得起！”

    小文不相信，追问：“真的？”

    小武肯定的点点头，随后一仰脖，把杯中酒再次饮尽——姑娘是他的姑娘，是他独一无二的姑娘，不管将来如何，他会保护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