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编了几句瞎话，倒叫霍显自怨自艾。她好好的女儿，怎么会怀不上孩子呢……

    于是，更多的“名医”出入禁宫，给霍成君看病，只是始终不见显效。

    我面带愁容，心里却乐开了花，从未如此快意！

    霍显你个老娘们儿，还让皇上检点些！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谁敢跟皇上这样说话吗？皇上三宫六院，跟谁睡觉还要先跟你请示？岂有此理！

    不过，我的快意并没持续多久，一者觉得这像小儿把戏，实在不上档次，再者，我忽然感知到某种危险，心中打了个冷战，霍显是什么人？阴险狡黠之人！她会不会做些什么……

    不行，我要赶紧去找昱儿！

    我急匆匆闯进偏殿，对昱儿千叮咛万嘱咐，皇后送来的一切吃食，绝不能吃！奭儿不能吃，你也不能吃，让送吃食的太监宫女先尝！昱儿郑重答应，让我放心，奭儿就是她的命，不，比她的命还重要！我拥住她的腰身，直盯着她的眼睛：记住，你的命一样重要！

    她努力地点点头，眼中泪如泉涌。

    没成想，我的预料竟然如此之准，霍成君果然让太监送来了精美点心。

    那太监巧舌如簧：皇后娘娘说了，皇上之子便是皇后之子，特赐美味儿点心四盒，鲍酥、莲酥、桃酥、栗酥。有宫女过来，说依照宫中成例，让太监每样都先吃一半。

    太监吃了却没事儿。

    我却更加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定是霍显的主意！

    霍成君长于富贵之家，从来不知关心别人，过往对奭儿不闻不问，怎地突然如此好心，送什么点心？！我的命运尽在她霍家掌握，她用不着靠笼络奭儿来讨好我。这次没毒，不等于以后没毒。据我的猜想，接下来霍成君会经常送来美食，而且每次都没毒，直到昱儿和奭儿习以为常……

    我将此中厉害说给昱儿听，千叮咛万嘱咐，说得昱儿心惊肉跳。

    另一方面，我对霍成君百般逢迎，甜言蜜语说得我自己都感动了，总之哄得她团团转，她时不时为无子而忧虑，我温柔地揽着她，说你着什么急呢，一切皆有命数，何况你我这样年轻，来日方长呢……

    可是她的肚子依然没什么起色。

    有时候，看着她一脸愁容，我不由得心生怜悯，有点儿痛恨我的恶毒，但霍家种下的因让我无法自拔......我对他们霍家愈发地好，不断给霍禹、霍山、霍云等人加官进爵，弄得霍光都不好意思，连连推辞，我笑着说：大将军何必过谦，现今成君是朕的皇后，我封她兄弟子侄，便同封我自己一样......

    说得霍光一阵憨笑。

    估计他回去给霍显施加了压力，一定让成君早生贵子，因为，霍显明显进宫进得更勤了，“神医”们也走马灯似地换。霍显百思不得其解，都说霍成君没病呢，她们也把我看得很严，甚至连有姿色的宫女也被赶得远远的，然而依然没什么卵用，我……我是不会告诉她的，她永远不会明白，一个铁了心的男人会多么可怕。

    这天霍光来找我，怎么，这事儿......大将军也着急了？

    我猜的不对，霍光是来告诉我，又要打仗了。

    打什么打？匈奴又来挑事儿？我没敢说：你又去找匈奴麻烦？

    霍光摇摇头，不是，这回是乌桓。

    乌桓原是东胡的一支，自从匈奴袭破东胡，便和乌桓接下来梁子，逐渐地，乌桓迁到辽东、渔阳一带。匈奴被大汉打得西遁，乌桓倒发达起来，时不时也想来找个便宜。刘弗陵在位的时候，霍光便派他女婿范明友为度辽将军，带领大军狠狠修理了乌桓一顿……

    怎地了？乌桓不长记性！好了疮疤忘了痛，又欠揍了？

    霍光说不是，这次乌桓是来求援。

    说是乌桓狐假虎威，时不时向西拓展一下，匈奴极其不爽，哼，大汉打我也就罢了，你乌桓算老几，也来挤兑我大匈奴！于是乎，匈奴这次悄悄派大军来打乌桓。

    我笑着说：让他们打去吧，狗咬狗一嘴毛，我们看热闹便罢。

    霍光一笑：话不是这样说，坐山观虎斗，哪有个天朝上国的样子？还是朝堂上议一下吧。

    天朝上国？

    我心说就是“老大”呗，就像郭解、剧孟之流，称霸民间。我看你霍光在大汉当老大当惯了，还要当到全天下，霍老大，你自己看着办呗，还假模假样朝议个甚……我知道自己的内心起了邪性，朝议就朝议，也好，听听文武百官怎么说吧。

    我知道赵充国足智多谋，便首先问他的意见。

    没想到他的意见和我一摸一样，说胡虏素无信义，空费我大汉军马钱粮，去替乌桓打仗，让其做大，虎踞我朝边境，此非大汉之福也！

    啊呀，赵将军所言有理，百官议论纷纷，频频点头。我正要称赞两句，范明友立马跳了出来。不然，不然！范某曾远征辽东，打得乌桓丢盔卸甲，乌桓不足为虑，而匈奴乃是强敌，倘它吞灭乌桓，占据其地，那是强者更强，于我大汉大大地不利！

    也有文武附和：范将军所言也有道理。

    赵充国摇摇头：不然，不然，范将军那是老黄历了，乌桓这些年已然做大，它以逸待劳，足以和匈奴相抗，我大汉岂可为他人火中取栗！

    啊，这个，赵将军所言也是有理……文武百官左右骑墙，吵来吵去，全没个定论，都偷偷去看霍光。我暗叹了口气，这个地方还是霍光说了算，他们都不看我！

    霍光一直没说话，他起身持笏奏道：皇上，臣意匈奴可击，可令范明友、赵充国、韩增等将军合击匈奴……

    我感觉霍光看了我一眼，我不说话，心中不大赞同。霍光接着说：待我大军取胜之后，即刻调转马头，合围乌桓！

    高！高啊！还是霍大将军高明！

    群臣一片赞扬之声，在我听来都是马屁，十分刺耳。

    韩增没言语，赵充国在那里直摇头。我知道赵充国的意思，霍光之计也合兵法，只是未免败坏大汉名声，华夷之分就在于衣冠礼义，我大汉历来说话算数，哪有答应救乌桓，转头就揍它的，以后你说话谁还信……

    仅从兵法而言，霍光这计策也是不赖，不过，霍大将军跟胡虏学坏了，全不讲信义，想打谁就打谁，天下之“老大”都是这样当的吗……罢了，随你折腾吧，我无奈地憨笑：就依霍大将军之计，派机灵人出使乌桓，多带金银锦帛，以懈怠其心，说我大汉已派大军迎击匈奴！

    霍光点点头，他正有此意，我替他敲边鼓，正敲到点子上。

    平心而论，霍光是个人才，只是，我阴暗的心里疑云重重，上次五路大军出征匈奴，徒劳无功，也就常惠稍稍挽回些脸面，指不定群臣私下里怎么议论他呢，这一次霍光坚持出兵，八成是想找回他的威望吧……

    无论如何，我不能盼着他失败，毕竟我是大汉刘氏，还是名义上的皇上。我现在能“打的仗”有限，只能在宫中折腾折腾，想想真是悲哀！道玄说弱能变强，我刘病已如何变强？我忽然想起刘屈氂，那个弱鸡，一个藩王庶子，竟然也能当上丞相，他应该有欲望，十分强烈，就像我一样......呃，孝武皇帝请客，他爹中山王刘胜哭个什么劲儿？

    终于又找着机会，我翻出了道玄的书。